连日被吕布小队骑兵骚扰的憋屈,联军大营内的气氛压抑而躁动。
韩遂高踞主位,脸上已不见前日帅旗被斩、爱马被夺时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
他目光缓缓扫过帐下诸将。
程银、马玩、杨秋、侯选、张横等人,个个面带焦躁与贪婪。
梁兴、李堪先后殒命于吕布戟下,既让这群人兔死狐悲,更刺激了他们对功勋和财货的渴望。
唯有更多的斩获,才能弥补损失,壮大自身,嗯...顺便也能压压惊。
“诸位将军,”韩遂开口,声音不高,“吕布猖狂,其女跋扈,此乃我关西豪杰之耻!本将军作为盟主,甚感心痛。”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见成功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才继续道:“故,韩某有一议。此番进兵,某只要吕布父女人头,以雪前耻!至于攻破汉阳,乃至于击破关中之后的缴获...”
他刻意拉长声调,看着下面瞬间亮起的无数双眼睛:
“府库财货、粮秣女人,韩某分文不取,尽由各位凭本事取之!此外,斩获吕布者,赏万金,封太守;生擒吕玲绮者,赏五千金,授显职!”
重赏之下,勇夫必出。帐内顿时一片哗然,贪婪瞬间压过了对吕布的恐惧。
“韩将军仗义!”
“某愿为前锋,誓取吕布首级!”
“对!踏平中陶,钱粮美人,能者多得!”
群情汹涌,方才的压抑一扫而空,仿佛关中大门已然敞开,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
韩遂这番看似“慷慨”的让步,巧妙地将各部军阀的利益与攻破中陶捆绑在一起,更将最危险的先锋任务“分配”了出去。
他自家的精锐,则得以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马腾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他策马靠近韩遂,声音压得极低:
“文约兄好算计。以他人部众为前驱,耗吕布锐气,损诸将实力。待得两败俱伤,你再率生力军收拾残局。届时,只怕吕布父女的人头,和这陇西各路英豪的身家性命,都成了你韩文约囊中之物了吧?只是不知,料理完这八部诸侯,下一个,是否就轮到我这碍眼的邻居了?”
韩遂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同样低声回应:“寿成兄何出此言?韩某此举,乃为激励士气,共克强敌。倒是你,按兵不动,保存实力,莫非是想坐收渔利?还是...与你那宝贝儿子一般,存了别样心思?”
他反将一军,语气带着威胁,“若诸位将军凯旋,得知寿成兄在此动摇军心,只怕...众怒难犯啊。”
马腾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心中警铃却已大作。
他知道,韩遂此计无论成败,都对他马家极为不利。
胜,则韩遂声望实力暴涨,一统西凉之势已成;败,则诸将损兵折将,韩遂亦可借机发难。
他只能期盼马超的偏师能创造奇迹,或是吕玲绮能再次让韩遂的算计落空...
在韩遂的重赏诱惑和煽动下,以程银、马玩、张横等为首的三万余联军,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沿着渭水河谷扑向中陶。
他们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队形混乱,斥候敷衍,军官们也忙于催促部下赶路,生怕去晚了抢不到头汤。
韩遂则与马腾率领相对整齐的本部人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数十里处,美其名曰“稳居中军,以备不测”,实则冷眼旁观,等待前方战果。
当前锋大军一头撞入那段最为狭窄的“葫芦峪”时,就连最普通的骑兵也感到了不对劲。
谷道在这里骤然收紧,最宽处不足百步,一侧是奔流湍急的渭水,另一侧是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的陡坡。
脚下的路变得崎岖,布满了河滩冲来的乱石,严重影响了骑兵的冲刺速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程银发热的头脑为之一激,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不少。
久经沙场的本能让他勒住了战马,举起手臂,厉声喝道:“停止前进!”
大军缓缓停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骑士们面面相觑,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整个队伍像一条被塞进狭窄管道里的巨蟒,首尾难以相顾。
甚至有些还撞在一起,骂骂咧咧之声持续不断,说是乌合之众一点都不为过...
“让斥候上山,查探地形!”
马玩沉着脸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寂静的山坡。
然而,不等斥候回报,巨变突发。
后方突然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轰隆隆——!
巨大的石块混合着泥土,从山谷两侧的高处滚落,砸向了队伍的后半段!
惨叫声、马嘶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
虽然因为谷道并非完全笔直,巨石未能将退路彻底封死,但也堆砌起了数丈高的障碍,将后军与前军割裂开来,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和伤亡。
“中计矣!”三名先锋面面相觑,心猛地沉到了谷底,脸色变得煞白。
“快!组织人手,全力清理后路!抢占两侧高地,快!”
张横赶忙策马回军,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挽回败局。
程银马玩也是咬牙而去,各自带兵督战。
他们到底是乱世枭雄,虽惊不乱,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应急反应——打通退路,抢占制高点。
就在西凉军陷入恐慌和混乱之时,两侧的山坡上竖起了数面赤红旗帜,中央那面巨大的“吕”字帅旗,在略显灰暗的天空下,猎猎作响。
紧接着,屠杀旋即开始。
杠杆弩连绵不绝的三段击,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金属死亡之网,无情地笼罩向拥挤在谷道中的联军。
三弓床弩每一次咆哮,都能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出一道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惨叫声、马嘶声、弩箭破空声,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
这些本是来抢掠的匪徒,何曾见过这等高效而机械的精准杀戮?
抵抗的意志在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顷刻冰消瓦解。
前锋瞬间崩溃,幸存者只想掉头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然而,吕玲绮的杀招,远不止于此。
大队关中铁骑并未直接冲阵,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狼群,迅速分为数股,沿着溃兵的逃窜路线展开追击。
“驱赶他们!不准他们回头!不准他们散开!把他们往西赶,赶向他们的主力!”
吕玲绮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真正的战术——“倒卷珠帘”,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