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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因外来干预而起的愤怒平息后,留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的警惕。铁砧工程师和他的护卫们不再坚持强闯,但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一种对未知威胁的忌惮所取代。凯·星环沉默着,额环的光芒稳定而内敛,他不再轻易发表意见,但那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关于效率,关于秩序,关于这种他难以理解的、由历史和情绪构成的混沌阻力。

艾拉的警告像冰冷的雨滴,浇醒了众人。他们意识到,面对的不仅仅是一片物理上的迷雾,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以情绪为食饵的陷阱。

“索菲亚,”艾拉转向文化大使,声音低沉而坚定,“你能带我们找到那个源头吗?那个最集中、与地底能量连接的点。”

索菲亚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异常专注。她再次将手贴附在冰冷、布满工业尘埃的地面上,闭上眼睛,如同最敏锐的听诊器,倾听着这片钢铁大地的心跳与呜咽。“跟我来,”她轻声说,开始沿着雾墙的边缘移动,步伐缓慢而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怨恨……像一条地下暗河,流向深处。”

一行人跟在索菲亚身后,放弃了车辆,徒步进入迷雾稀薄的边缘地带。能见度不足十米,四周扭曲的钢铁骨架在灰黑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巨人遗骸。空气粘滞而冰冷,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金属辛辣味。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世界一片死寂,连原本隐约可闻的远处工厂轰鸣也彻底消失了。

艾拉没有再次尝试强行驱散迷雾,而是将笔记悬浮在身前,书页散发出柔和、包容的微光。她不再试图去“梳理”或“控制”,而是像安抚受惊的野兽般,将自己的意识化为轻柔的触须,尝试去“理解”和“沟通”这片区域被扰乱的法则,传达着并非对抗,而是寻求和解的意愿。她能感觉到那粘滞的阻力依然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的反弹。

深入了大约数百米,周围的建筑残骸变得更加密集,地面也开始出现不正常的龟裂,裂缝中隐隐透出黯淡的、不祥的橘红色光芒,仿佛地底有熔岩在流动。

“就是这里,”索菲亚在一个相对开阔、似乎是旧时代大型锻炉遗址的地方停下脚步。她指向中央一块巨大的、布满锈蚀和奇特刻痕的金属基座,“核心……就在这里下面。但是……声音很混乱。”她双手捂住耳朵,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不仅仅是古老的怨恨……还有别的……一种冰冷的、重复的……‘声音’。”

艾拉集中精神,将笔记的力量聚焦于那金属基座之下。她“看”到的,并非单一的能量源,而是两股交织在一起的脉络。一股是炽热、痛苦、充满了被背叛感的古老意识,它与土地、与早期矿工和拓荒者的血泪记忆紧密相连。而另一股……则冰冷、纯粹、逻辑严密,像一条透明的毒蛇,缠绕在那古老的怨恨之上,不断地低语、放大、扭曲着那些痛苦的记忆。

“我听到了……”索菲亚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强行克服着不适,将她感知到的“回响”转化为语言,“……‘他们许诺了分享……却夺走了一切……’、‘绿色的天空变成了灰色……河流变成了毒液……’、‘机器碾碎了我们的家园和坟墓……’……”

铁砧工程师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道:“……是‘第一次熔炉协议’。同盟建立初期,为了快速获得资源,我们被要求大规模开采地下的‘燃素矿脉’。协议承诺了技术共享和环境修复……但开采失控了,引发了地脉能量泄漏,污染了大片土地,而承诺的修复……因为资源和技术优先级问题,被无限期搁置了。”这段被刻意淡化、尘封的历史被重新提起,带着沉重的负罪感。

索菲亚继续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但是……不对……那个冰冷的声音……它在重复……‘看吧,承诺只是工具’、‘自由即是背弃’、‘秩序才能防止掠夺’、‘他们从未真正在乎过你们’……”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惊骇,“它在篡改记忆!它在将一次特定的、复杂的违约事件,扭曲成对所有‘自由联盟’和‘承诺’的根本性否定!它在系统性地放大绝望,鼓励彻底的孤立和对立!”

艾拉也感知到了那股冰冷的意识流。它没有实体,没有情感,只有一种绝对的、将一切复杂性简化为“秩序优于混乱”公式的执念。它如同一个病毒,感染着这片土地的历史回响。

“是它,”艾拉低语,声音中带着确认的寒意,“‘逻辑幽灵’。它早就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这个伤口,然后……在上面撒盐,植入毒刺。”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窥探和理解。缠绕在古老怨恨之上的“不和谐音”陡然增强!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裂缝中的橘红色光芒大盛!那古老的怨恨被彻底激怒了,但它愤怒的指向,却被那冰冷的低语巧妙地扭曲、引导——不再是针对特定的历史事件,而是针对所有“外来者”,所有“同盟”的象征!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大地哀鸣与金属扭曲的咆哮从地底传来,粘稠的迷雾瞬间沸腾,如同拥有意志般,化作无数只灰黑色的巨手,朝着艾拉、索菲亚、凯和铁砧等人狠狠抓来!这一次,不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充满了恶意的、直接的攻击!

面对被“逻辑幽灵”激怒并操控的古老怨恨实体,艾拉陷入两难:强行镇压会坐实“外来压迫”的指控,加深裂痕;放任不管,整个工业区乃至更多区域可能毁于一旦。她的编织之力在伦理与现实的夹缝中接受严峻考验。与此同时,凯·星环在危机中对“效率”与“绝对秩序”的价值产生了更深的动摇,而莱奥在中枢试图追溯异常数据源头的行动,也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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