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潭
青石镇的人都知道，镇西头的黑龙潭深不见底。
光绪年间的一个秋老虎天，张老栓蹲在潭边的老槐树下抽旱烟。烟杆是祖辈传下来的紫竹，铜锅被烟火熏得发亮。他望着潭面上蒸腾的白气，烟锅里的火“噼啪”响，像在数着潭底的秘密。
“爹，该收网了。”儿子狗剩背着竹篓跑过来，草鞋上沾着泥。篓里的鱼虾蹦跶着，银闪闪一片。
老栓没动，烟锅朝潭心一点：“你看那水纹。”
狗剩眯起眼，果然见潭中央的漩涡在打转，一圈圈漾开的涟漪里泛着淡金色。他刚要说话，潭底突然翻起浑浊的浪，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竹篓里的鱼虾突然躁动起来，“扑通扑通”往篓外跳。
“是龙王爷醒了？”狗剩往后缩了缩。镇上老人常说，黑龙潭住着一条青龙，三百年前被道士镇在潭底，每逢月圆就会翻身。
老栓磕掉烟灰，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解开三层布，露出块巴掌大的琥珀色物件，放在鼻尖一闻，一股清冽的香气直钻天灵盖。
“这是你爷爷在潭边捡的，说是龙涎香。”老栓的声音发颤，“他临终前说，潭底有宝贝，得等金纹漩涡出现时才能捞。”
话音刚落，潭水“哗啦”炸开个水花。一条丈长的青鱼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青光。它在空中摆了摆尾，竟吐出个拳头大的白珠，“咚”地掉在岸边的青石上。
狗剩刚要去捡，白珠突然裂开，里面滚出块暗黄色的东西，像块凝固的蜡，却散发着比老栓手里那块浓郁百倍的香气。
“是龙涎香！”老栓眼睛发亮，扑过去想捡。可脚刚踩到青石，那东西突然滚回潭边，“咕噜”掉进水里，转眼没了踪影。
潭水渐渐平静下来，漩涡变成了金纹，像条小蛇在水面游动。老栓突然脱了褂子：“我下去看看。”
狗剩想拦，却见父亲已经跳进潭里。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朝着漩涡游去。水色越来越深，最后只剩个黑影在金色漩涡里沉浮。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潭面突然冒出血泡。狗剩急得大喊“爹”，可只有回声在山谷里打转。他正要往下跳，潭边的芦苇丛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蓝布衫的陌生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个罗盘。他盯着潭面说：“别下去，潭底的淤泥会缠人。”男人约莫三十岁，眉眼清秀，却戴着副墨镜，说话时总往潭心瞟。
“我爹还在下面！”狗剩红了眼。
男人从怀里摸出个铜铃，摇了摇。“叮铃铃”的响声里，潭面浮起个黑影。狗剩赶紧划船过去，捞上来一看，果然是父亲，只是已经没了气息。他怀里紧紧攥着块碗大的龙涎香，香气在船头弥漫开来，连水里的鱼都围了过来。
陌生男人蹲下来，翻了翻老栓的眼皮，又闻了闻那块香：“是被沼气熏死的。这龙涎香至少有五百年了，能治百病。”
狗剩抱着父亲的尸体哭，男人突然说：“我叫沈青，是个药材商。这香卖给我吧，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狗剩抹了把泪：“不卖，这是我爹用命换的。”
沈青没再劝，从包袱里取出个瓷瓶：“这是解毒药，你爹身上有蛇咬的痕迹，说不定还有救。”
狗剩半信半疑地撬开父亲的嘴，灌了半瓶药。过了片刻，老栓突然咳嗽起来，吐出口黑血，竟缓缓睁开了眼。
“爹！”狗剩喜极而泣。
老栓喘着气，把怀里的龙涎香递给儿子：“下面…下面有好多这东西，像石头一样堆着…还有条大青龙…在睡觉…”
沈青扶着老栓坐下，从怀里摸出张银票：“我再加五十两，买你爹说的位置。”
狗剩刚要拒绝，老栓突然拽住他的手，低声说：“卖，这东西邪性，留着招祸。”
第二章 香祸
三天后的清晨，狗剩背着龙涎香去镇上的药铺。沈青给的一百两银票被他缝在裤腰里，走路都觉得腿沉。路过王记杂货铺时，老板娘突然探出头：“狗剩，你身上啥香味？真好闻。”
狗剩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回走。他刚拐进巷子，就被三个壮汉拦住了。为首的是镇上的地痞李三，脸上有道刀疤，手里把玩着铁尺。
“听说你爹从潭里捞了宝贝？”李三往他身上闻了闻，“真香啊，给哥哥们瞧瞧。”
狗剩往旁边躲，却被另两个壮汉架住胳膊。李三伸手在他怀里摸，掏出个油布包。解开一看，那块龙涎香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香气瞬间飘满整条巷子。
“果然是好东西！”李三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儿能值不少钱吧？”
狗剩急得挣扎：“这是我爹的救命钱！”
李三笑了，突然把香往怀里一揣：“现在是我的了。”他挥挥手，两个壮汉拳打脚踢起来。狗剩被打得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抢走龙涎香，还被抢走了裤腰里的银票。
等他一瘸一拐回到家，老栓正坐在门槛上咳嗽。见儿子鼻青脸肿，他急得问咋了。狗剩把事情一说，老栓突然捂住胸口，咳出两口血来。
“那伙人不得好死！”老栓气得发抖，“那香不能碰，会招灾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沈青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衣的汉子。他摘下墨镜，眼里有红血丝：“我听说李三抢了香？”
狗剩点点头，沈青突然笑了：“他活不过今晚。”
这话听得父子俩心里发毛。沈青从包袱里取出个小木箱：“这里有三百两，你们先去县城避避。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去找你们。”
老栓不肯收：“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沈青把箱子塞给他：“我不是白给的。我要你们带我去潭边，找到剩下的龙涎香。”他顿了顿，“李三那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当天傍晚，狗剩扶着老栓往县城走。路过镇口的土地庙时，见一群人围着看啥。挤进去一瞧，李三的尸体躺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攥着那块龙涎香。只是原本琥珀色的香，此刻竟变成了黑炭色，散发着焦糊味。
“是被雷劈死的！”有人喊，“刚才响了个炸雷，正好劈在他身上！”
狗剩心里一惊，想起沈青的话，拉着老栓赶紧走。月光下，他回头望了眼黑龙潭的方向，见潭边隐约有火光，像有人在那里烧东西。
第三章 潭底
半个月后，沈青果然找到县城的客栈。他带了个黑布罩的马车，说要去潭底取剩下的龙涎香。老栓起初不肯，可沈青说会给他们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