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弄影醒了过来,还能喊饿,但傅沉舟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和虚软无力的手脚,实在不放心立刻启程。那吐出的几口黑血仿佛抽干了她大半精气神,喂下去的干粮她也只勉强吃了几口便又昏昏沉沉睡去。傅沉舟决定,无论如何,在这破庙再休整一日,待她元气稍复,次日再赶路。
暗卫们加强了警戒,将那破庙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傅沉舟自己也倚在墙边闭目养神,背部的伤口被重新上药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比起江弄影命悬一线时的煎熬,这肉体的痛苦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傍晚时分,暴雨早已停歇,天空被洗涤得澄澈如镜,西边天际堆积起绚烂的晚霞。傅沉舟小憩醒来,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却发现原本应该躺着江弄影的地方,空空如也!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江弄影!”他猛地起身,动作之大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却顾不上了,目光凌厉地扫向庙内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人呢?!”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更深的恐惧,看向守在一旁的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立刻单膝跪地:“殿下恕罪!江侧妃方才醒来,说想出去透透气,属下见她精神尚可,便派了两人远远跟着,就在庙外不远处。”
傅沉舟脸色阴沉,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朝庙外走去。伤口因急促的动作而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步伐丝毫未缓。
绕过残破的庙墙,穿过那片被雨水打落得七零八落、却依旧顽强残留着些许粉白的桃花林,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一块光滑大石上的纤细背影。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泼洒下来,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穿着暗卫找来的、略显宽大的干净衣袍,更显得身形单薄,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正仰着头,安静地望着天边那一片燃烧的晚霞。
那一刻,傅沉舟悬着的心猛地落回实处,随之涌起的是一股无名火。他几步走上前,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和尚未完全平息的担忧:
“江弄影!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谁准你到处乱跑的!嫌命太长是不是?!”
江弄影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霞光映照在她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眸子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灵动。她看着傅沉舟阴沉焦急的脸,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回击:
“在庙里闷都快闷死了!出来透口气怎么了?殿下是嫌我麻烦,巴不得我一直躺着不动,好让你耳根清净吧?”
“你!”傅沉舟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女人,永远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挑起他的火气。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坐在大石上,目光却依旧紧紧锁着她,仿佛怕她一眨眼又不见了。
“不识好歹。”他冷哼一声,别开视线,望向天边绚烂的云霞,语气却放缓了些,“昨日……在刺客面前,你抢着要他们先杀你,是真不怕死,还是……另有打算?”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
江弄影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当然是故意扰乱他们思路啊!那些杀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目标明确。我突然抢着求死,他们肯定会懵,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陷阱,或者他们得到的情报有误。这一犹豫,不就给我们争取时间了吗?” 她说着,还白了傅沉舟一眼,“哪像殿下您,就知道硬碰硬,喊着‘杀孤杀孤’,生怕他们刀不够快似的。”
傅沉舟看着她那副“我聪明吧快夸我”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当然知道她那番举动有扰乱视线的意图,但……他更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眼神里的决绝,并非全是作伪。
“就你机灵。”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目光重新落回她被霞光映照的侧脸上,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和小巧的鼻尖,心头某种情绪涌动得厉害。
夕阳缓缓下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桃花林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残花的清新气息,静谧而美好,仿佛之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噩梦。
沉默了片刻,傅沉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蛊惑的意味,打破了这片宁静:
“江弄影,看着孤。”
江弄影下意识地转过头,对上他深邃如夜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漫天霞光,也映着她有些怔忪的脸。
只见傅沉舟抬手指向身后那棵被雨水冲刷后、枝干遒劲的老桃树,又指向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如同巨大咸蛋黄般的落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暗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孤?”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看穿,“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