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过后,林野像人间蒸发一样,从码头区彻底消失了。他放弃了那个桥洞,甚至没再去王嫂那里。他知道,任何一点习惯性的踪迹,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线索。
他在江城更边缘、更混乱的区域辗转,有时睡在废弃的砖窑,有时蜷缩在拉煤车的车斗里,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警惕,像一只在荒野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但他并没有停止活动。他只是转换了方式和地点。
他开始频繁出入江城几个不同的、规模更小的鬼市。不再固定在一个地方,行踪更加飘忽。他不再试图去打探核心消息,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底层掮客,倒卖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比如哪个仓库最近看守变严了,哪条小路晚上有警察巡逻,哪个工头手底下缺人……
这些信息零碎、廉价,但汇聚起来,却能拼凑出江城底层社会流动的模糊图谱。他通过这些交易,极其谨慎地接触着三教九流最边缘的人物,像蜘蛛一样,编织着一张更加无形、也更加广泛的信息网。
他隐约感觉到,江城表面的平静下,潜流正在加剧涌动。
通过零星的信息碎片,他拼凑出一些迹象:赵凯似乎在整合从他林野手里夺去的赌场和放贷业务,手段比四海时期更狠,抽水更高,逼债更凶,引得怨声载道。而钱经理和“过江龙”的走私生意好像越做越大,不仅限于“洋油”,似乎还涉及一些更敏感的货,这引起了疤脸熊那边的不满,两边手下在码头上为了争抢泊位和仓库,已经发生过几次小规模冲突,虽然都被压了下去,但火药味越来越浓。
黑皮和阿彪则彻底沦为了依附在赵凯体系上的寄生虫,靠着以前那点恶名,带着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在城南一些街区收保护费,欺压小商小贩,名声臭不可闻。据说因为他们吃相太难看,连赵凯手下其他管事都有些不屑。
四海覆灭留下的权力真空和利益蛋糕,正在引发新的争夺和内耗。
林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敌人的内乱,就是他最好的温床。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自已的力量(哪怕再微小)积蓄到一定程度,然后……在这片混乱的泥潭里,投下一颗石子,或者,点燃一根火柴。
这天,他在一个靠近城郊的、以销赃为主的鬼市上,意外地听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跳的消息。
消息是从一个偷儿那里流传出来的,说前几天晚上,他们一伙人本想摸进“丰裕杂货铺”后院偷点值钱东西(那地方被道上人传是钱经理的一个小金库),结果差点栽在里面!杂货铺看着不起眼,后院却藏着好几个好手,防守极其严密,要不是他们溜得快,估计就得折在那儿。
偷儿心有余悸地说:“妈的,那地方邪性!不像是放钱的,倒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人物或者要紧东西!比赵凯的赌场守得还严!”
丰裕杂货铺!防守严密?藏着大人物或要紧东西?
林野立刻联想到了钱经理和“过江龙”。那里不仅是他们的走私据点,很可能还有更重要的功能!会不会是……他们用来对付赵凯,或者进行其他秘密勾当的指挥所?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慢慢成型。
他现在动不了那里,但不代表别人动不了。比如……疤脸熊?或者,赵凯本人?
他需要想办法,把这颗“钉子”,巧妙地“递”到该知道的人手里。
这很危险,如同火中取栗。但他现在,不就是活在刀尖上吗?
潜流已然汹涌,他只差一阵东风,就能借势而起,在这浑水中,掀起属于他自己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