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并没把巷子里那场偶遇太当回事。在他看来,不过是顺手赶走了几个不开眼的小混混,避免了那位女记者吃亏,仅此而已。他甚至有点后悔当时出手,怕因此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接触到指挥部的李科长。
他把强子整理好的业务记录又仔细梳理了一遍,挑出几单最能体现四海“效率”和“可靠”的案例,准备作为敲门砖。同时,他也让强子继续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这位李科长的更多信息,比如他平时常去什么地方,有什么爱好,力求能找到一个更“自然”的接触方式。
就在他全力为“正事”奔波的时候,四海货栈这边,却平地起了一场风波。
这天上午,货栈门口突然来了几个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的人,脸色严肃,为首的是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人,自称是工商稽查队的。
“谁是负责人?”中年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官威。
林野心里一沉,迎了上去:“我是,长官有什么事?”
“接到举报,说你们四海货栈超范围经营,违规从事跨区域运输业务,而且涉嫌偷漏税款!”中年人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文件,在林野面前晃了晃,“现在依法对你们进行检查!把你们的营业执照、账本、所有经营单据都拿出来!”
超范围经营?偷漏税款?林野脑子嗡的一声。四海速运的业务,确实有些超出了当初注册“四海货栈”时核定的“仓储、搬运”范围,涉及到跨区域运输。至于税款,他一直都是按照货栈的营收如实申报,但速运这块因为多是现金交易,单据不全,确实可能存在疏漏。
他心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是谁举报的?黑皮?赵凯?还是……仅仅是因为四海最近风头有点劲,引起了相关部门的注意?
不管是谁,麻烦来了。
“长官,我们一直都是合法经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林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示意强子去拿相关证件和账本,一边试图解释,“我们确实承接了一些运输业务,但都是在客户有需求的情况下……”
“少废话!”那稽查队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有没有问题,我们查了就知道!账本呢?快点!”
几个稽查队员开始翻箱倒柜地检查,把货栈里弄得一团糟。兄弟们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只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林野。
林野知道,这时候硬顶没用,只能配合。他把能找到的账本、单据都拿了出来。那稽查队长翻看着那本林野亲手记的、还算清晰的账本,又核对着那些零零散散、有些甚至只是手写条子的业务单据,眉头越皱越紧。
“看看!这么多业务,单据都不全!收入怎么核算?税款怎么缴纳?还有,你们营业执照上明确写着经营地点是南城,这些送到城北、城西的单据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超范围经营是什么?”稽查队长指着单据,语气严厉。
林野无言以对。这些都是事实。他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原来,光有信誉和效率还不够,在官面的规矩面前,四海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孩子,处处都是破绽。
“根据规定,我们现在要对你们四海货栈进行停业整顿!罚款五百大洋!限期缴纳!所有违规经营业务,立即停止!”稽查队长宣布了处理决定。
停业整顿!罚款五百大洋!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停业意味着刚刚积累起来的客户和信誉可能付诸东流!五百大洋,几乎是四海现在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还不够!
“长官!这处罚太重了!能不能通融一下……”林野急了。
“通融?规矩就是规矩!”稽查队长毫不留情,“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交不上罚款,封店抓人!”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留下一片狼藉和面如死灰的众人。
货栈里死一般寂静。强子一拳砸在墙上,眼睛通红:“妈的!肯定是黑皮那王八蛋搞的鬼!”
其他兄弟也都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林野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辛辛苦苦大半年,好不容易看到点曙光,难道就要这样被轻易掐灭?
他看着门口那块“四海货栈”的牌子,感觉它随时都会掉下来摔得粉碎。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火焰。官面上的麻烦,就得用官面上的方法来解决!他想起陈其庸,想起那位还没见到的李科长,甚至……想起了那个叫苏禾的记者。
这条路,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坎坷得多。
风波已起,四海这艘小船,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