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云梦泽的浓雾,更加彻骨的死寂。
战斗结束得太快,以至于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还没来得及被潮湿的雾气稀释。
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泞的石径上,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极为凄惨。要么,是眉心或咽喉处一个细小的血洞,要么,干脆就是一滩,分不清人形的碎肉。
君临渊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袍上,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堪称屠杀的战斗,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凤千羽的身上,看到她蹙起的眉头时,那双深邃的紫眸中,才闪过一丝,不易察 пъp的波动。
“一群蝼蚁,脏了你的眼。”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凤千羽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从那刀疤脸脖颈处的,黑色麒麟图腾上,缓缓移开。
然后,她蹲下身,随机检查了另外几具,尚算完整的尸体。
无一例外。
每一个人的脖颈处,或是手臂内侧,都有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麒麟图腾。
她撕开其中一人的衣领,捏开他的下颚。牙槽深处,果然,藏着一颗黑色的,毒囊。
“天煞盟……”凤千羽站起身,语气,冰冷得,像是凝结了寒霜,“好一个天煞盟。”
这哪里是什么,江湖上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
这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完全被天机阁掌控的,私军!
从京城中的“账房”钱通,到这云梦泽里的“天煞盟”,天机阁所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个组织,不仅有财力,有情报网,甚至,还拥有着,足以颠覆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
他们蛰伏在黑暗中,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自己,似乎正一步步,走向蛛网的最中心。
“看来,本王还是小看了他们。”君临渊缓步走到她的身边,“能培养出这么多死士,这个天机阁,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但那双紫眸深处,却燃起了,真正的,杀意。
他可以容忍对手的挑衅,但不能容忍,有人,将他的王妃,当做猎物。
“这不仅仅是死士。”凤千羽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刀疤脸的尸体上,眼神,变得锐利。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个刀疤脸,虽然同样是死士,但他说话时的语气,那种贪婪和自作主张的姿态,与一个被彻底抹去个人意志的,傀儡,并不完全相符。
“把他献给南疆的黑巫教,价钱,还能再翻一倍……”
凤千羽的脑海中,闪过刀疤脸最后的那句话。
她的视线,开始在刀疤脸的身上,仔细地,一寸寸扫过。
很快,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刀疤脸紧握的,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上。
他的拳头,握得很紧,即使已经死去,依旧没有松开。
凤千羽伸出手,用一种巧妙的劲力,一根根,掰开了他僵硬的手指。
在他的掌心,一枚小小的,用黑木雕刻的,东西,静静地躺着。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怪鸟。
雕工粗糙,却透着一股,原始而诡异的,生命力。
“这是什么?”君临渊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只木鸟上。
凤千羽没有立刻回答。
她将木鸟,捏在指尖,仔细端详。
那不是普通的木头,入手,有一种冰凉的,滑腻感。这是南疆独有的一种,名为“阴沉木”的树木,常年生长在沼泽深处,自带,微弱的毒性。
而这种雕刻风格……
凤千羽的眸光,微微一凝。
“这是,黑巫教的‘巫引’。”
“巫引?”君临渊对这些南疆的秘闻,显然不甚了解。
“嗯。黑巫教中,等级森严。只有地位达到一定程度的核心教众,才会得到一枚,由大祭司亲手制作的巫引。它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用于追踪和联络的,媒介。”
凤千羽看着手中的木鸟,眼神,愈发冰冷。
“这个刀疤脸,不仅是天机阁的死士,他,还是黑巫教的核心成员。”
这个发现,让之前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天机阁,和南疆的黑巫教,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这次的伏击,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灭口或阻拦。
这更像是一场,由天机阁导演,给黑巫教看的,“验货”。
他们想看看,自己这个“实验体”,究竟,有多少斤两。
“好,很好。”凤千羽笑了,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喜欢这种感觉。
敌人,一个个,从暗处,跳到了明处。
这样,她杀起来,才更方便。
君临渊看着她眼中燃起的,凛冽战意,嘴角的弧度,也随之上扬。
“既然他们这么想见你,那我们就,去见见。”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本王,也很想知道,这所谓的黑巫教,比起北境的蛮族,骨头,是不是,要更硬一些。”
他抬起手,掌心,燃起一团,紫色的火焰。
那火焰,没有炙热的温度,反而,散发出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极寒。
他随手一挥。
紫色的火焰,如同有了生命,瞬间,分化成数十朵,精准地,落在了每一具尸体之上。
“滋啦——”
尸体,连同他们身上的兵器衣物,在接触到紫色火焰的瞬间,便迅速,化为了一缕缕黑色的飞灰,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片刻之后,石径之上,除了泥泞的痕迹,再也看不到,半点战斗过的样子。
凤千羽看着他这霸道而诡异的手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那枚“巫引”,收入了怀中。
“走吧,别让你的崇拜者们,等急了。”君临渊重新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回了马车。
车厢内,依旧温暖舒适,与外面的阴冷,判若两个世界。
惊蛰和影一,也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厮杀,只是一场幻觉。
马车,再次启动,继续,向着浓雾的深处驶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遇到任何伏击。
但随着马车的深入,周围的环境,却变得,愈发诡异。
道路两旁的枯树上,开始出现一些,用鲜血绘制的,扭曲符号。空气中,除了腐败的气息,还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空灵而诡异的歌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浓雾的尽头,飘了过来。
那歌声,听不清词句,只有一个单调的,不断重复的音节。
像是在吟唱,又像是在,招魂。
歌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能够穿透车厢,直达人的灵魂深处,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与恐惧。
驾车的惊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也开始出现了一丝,涣散。
“凝神!”
凤千羽清冷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车厢内外,同时响起。
惊蛰身体一震,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稳住心神。
凤千羽掀开车帘,望向前方。
浓雾,似乎在歌声中,缓缓散开。
只见前方的道路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顶,用十六人抬着的,鲜红色的,花轿。
花轿周围,站着一排排,身穿白麻孝服,面无表情的,少女。
她们,就是歌声的来源。
而在花轿的正前方,一个身穿黑色祭司袍,手持一根白骨法杖的,老妪,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却浑浊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马车,停了下来。
那老妪,缓缓抬起头,冲着马车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没有牙齿的,诡异笑容。
“黑巫教,大祭司,恭迎,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