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桑宁的心跳依旧如擂鼓。
方才被老鹰紧紧箍在怀里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身体上,滚烫而有力。
她来回踱步,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原来……
原来老鹰对她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那些沉默却坚实的守护,甚至他因为二傻子而动怒……
这一切都不是她之前潜意识里,认为的那种“老父亲”对“闺女”式的关怀!
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直接、最原始的占有欲和爱恋!
这个认知让她心慌意乱。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她暂时栖身的桃源,这个给她温暖和安全感的港湾,可能即将因为这份变了质的情感而掀起波澜。
她身上还背负着未知的危险和追兵!
绝不能在这里陷入情感的泥沼,更不能给老鹰、给这个平静的村子带来麻烦。
“得离开……”
她喃喃自语,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她的心。
她环顾着这间简单却整洁的小屋,目光掠过角落里孩子安睡的小窝,屋檐下垛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桌上老鹰给她削的木碗……
这里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她的生活。
她想起刚来时村民的好奇与善意,
想起李嫂送来的鸡蛋,王婆教她腌的咸菜,
想起二傻子那件事后,全村人毫不犹豫站出来维护她的情景。
还有村长那气得发抖却依旧维护公正的样子……
这些点点滴滴的温暖,是她逃亡路上从未奢求过的珍宝。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不舍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酸酸涩涩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离开?真的舍得离开这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离开这些淳朴善良的人……
就在她心乱如麻、纠结万分之际,屋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
桑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悄悄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老鹰竟站在院中的大水缸前,直接将一整桶冰冷的井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初冬的寒意瞬间被这粗暴的降温方式驱散了几分,又或者说,是点燃了另一种火。
水流湍急,瞬间将他整个人浇得湿透,单薄的粗布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
贲张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肌和劲瘦有力的腰线……
水珠争先恐后地从他湿透的黑发间滚落,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紧绷的下颌线,一路滑过剧烈滚动的喉结……
最后……没入……
她目光不够控制下滑,再下滑……
桑宁猛地瞪大眼睛!
她忽然明白,有些力量,从来与年龄无关。
意识到看到了不该看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她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没出息!
横竖在这方面, 她确实是个没见过……世面。
至于从前见没见过……她真的忘了。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她那灼热的视线,老鹰猛地抬起头。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稀疏的窗棂缝隙,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她偷窥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桑宁尬住了。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做贼心虚般猛地缩回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她慌忙转过身,背紧紧贴着墙壁,用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他会不会以为她……
天哪!她刚才到底在看什么!
窗外的老鹰,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水珠还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不断滴落。
他看着那扇迅速合拢的窗户,眸色深沉如夜。
他喉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几下,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快的弧度。
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
一想到那天桑宁被强行按压在冰冷的地上,以及二傻子那混着酒臭的、令人作呕的呼吸喷在她颈侧的模样。
那副我见犹怜,被人狠狠欺负的模样……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胸腔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还有,李嫂那张夸大其词的嘴,又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地回响——
“哎哟喂,你们是没看见呐!”
“宁丫头那衣服‘刺啦’一声,就给撕的稀巴烂,白花花的肌肤露出来,那几个二流子眼睛都直了!”
“三四个人呢!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把她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跟按住只小羊羔似的……”
“那几个混账口水都快掉满地了,轮番上阵,那场面……啧啧啧,没眼看!”
“宁丫头叫得那个惨哟……嗓子都快哭喊哑了,谁知那二傻子他们更是来劲……”
这些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鞭子,抽得老鹰脑壳疼。
他可以想象她当时的羞耻和绝望,被剥光了扔在闹市口无异。
如果当时他不是恰好不在村里,如果让他撞见那一幕……
以他过往狠厉果决的手段,他会当场毙了二傻子那几个人!
他会的。
他几乎能肯定。
可他归来已有些时日,桑宁始终未向他吐露半分当日的情况。
若非那日偶然听闻,这丫头还不知要瞒到几时。
从那以后桑宁受欺时泛红的眼眶,与那无声的哽咽, 夜夜入他梦来。
他快要疯了!
他等着。
哪怕她哭一声,抱怨一句,甚至只是露出一点点后怕的神情,他都能顺理成章地做点什么。
可是她没有。
这么多天了,她见着他,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客气地叫一声“鹰大哥”。
仿佛那场可怕的事从未发生,仿佛他和其他任何一个村里人没什么不同。
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她这是……完全没把他当自己人?
甚至可能觉得他根本靠不住?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刚刚平息下去的呼吸又粗重起来。
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猛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沉默。
他手背上青筋虬结凸起,一如他此刻紧绷到极致的心绪。
那双能轻易劈开硬木、惩戒恶徒的手,此刻却因为眼前这个纤细女人的疏远和沉默,而感到一阵无力的钝痛。
还不如她哭出来、骂出来,甚至对他发脾气!
至少那证明她在他面前是放松的,是愿意流露情绪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层客气的、看不见的墙,把他牢牢地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仿佛他所有的关切和愤怒,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多余。
空气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老鹰猛地攥紧手掌,目光如炬地盯着屋内的她。
如今他已把二傻子那伙人,彻底收拾服帖了!
或者,至少该让她知道……
若从一开始她便属于他, 是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静默片刻,他朝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