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翻着浑浊的浪，渔船残骸在水里歪斜地晃。苏逸站在船头，右腿从膝盖往下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银灰色光泽，像是没擦干净的机油抹在皮肤上。他低头看了眼，手指捏了捏小腿，肌肉绷紧的瞬间，那层异样颜色才慢慢褪下去。
陈梦瑶靠在船尾的破舱板边，手里那支微型扫描笔刚炸了屏，碎片扎进她掌心一道小口子，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她没吭声，只是把设备往防水包里一塞，抬头看向苏逸：“刚才……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他嗓音有点哑，眼皮跳了一下。
“有人说话。”她声音压得很低，“就在你挡住那三个玄门崽子的时候——‘你已是它的一部分’。”
苏逸眉头一拧。这句话他当然听见了，不光听见，还在脑子里回了三遍，跟自动循环的广告似的。可问题是，说这话的不是风，也不是谁喊出来的，更像是直接贴着他脑壳内壁刮了一遍。
他没答，而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镇魂鼎在体内轻轻震了一下，像老冰箱启动前的嗡鸣。
雾来了。
不是从远处飘过来的那种，是突然就出现在海面上，浓得像是被人倒了一池牛奶。雾气边缘泛着暗青色，靠近船体时甚至能看见细小的波纹荡开，仿佛这玩意儿有重量。
“别出声。”苏逸忽然抬手示意。
他盯着前方百米外的一片水域。那里原本什么都没有，现在却缓缓隆起一个弧形轮廓，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海底往上顶。海水无声翻涌，表面浮起一层油膜般的光晕。
然后，脸出来了。
一张人脸，巨大到几乎横跨整片海域，五官扭曲得不像人类所画，眼眶深陷成两个黑洞，鼻梁裂成三段，嘴巴歪斜向上扯到耳根位置，嘴角还挂着一种说不上是笑还是抽搐的表情。最瘆人的是，这张脸没有实体，通体由雾气和流动的暗影拼凑而成，可偏偏又能看得清每一处细节。
陈梦瑶呼吸一滞，整个人往后缩了半步，背脊撞上锈蚀的铁板发出轻响。
下一秒，那张脸动了。
不是转头，也不是靠近，而是整个面部结构像被无形的手揉捏了一下，五官重新排列，最终定格成一个诡异的正面对视姿态，直勾勾“盯”着船上两人。
“终于出来了……”声音不是从空中传来的，也不是通过耳朵接收的，而是直接在他们脑子里响起，带着砂纸磨骨的质感，“等了二十年。”
陈梦瑶闷哼一声，耳道里渗出一丝血线，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双手抱头，牙关咬得咯咯响，但愣是一声没叫出来。
苏逸反应更快。镇魂鼎在他丹田猛地一震，紫光自下而上冲遍全身，他几乎是本能地跨步挡在陈梦瑶前面，双臂张开，掌心朝外推出一股无形屏障。半球形的淡紫色光膜瞬间罩住整艘残船，将那股精神压迫硬生生隔在外面。
“撑住！”他对身后吼了一句，自己也觉得这话多余——人都快跪了，怎么撑？
但他清楚，不能倒。一旦意识失守，这种级别的精神入侵能把人活生生榨成白痴。
那张巨脸似乎察觉到了阻力，黑洞般的眼窝微微收缩，紧接着，整片海域的雾气开始旋转，形成一圈环状漩涡，围绕着投影不断加速。压力再度攀升，紫光屏障表面出现细微裂纹，像玻璃即将碎裂前的蛛网。
“它不是真身。”苏逸咬牙，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是投影！受空间限制，动不了太快！”
话音未落，他感觉到体内镇魂鼎传来一阵异样震动。不是警报，也不是失控，而是一种……共鸣。仿佛鼎中某个沉睡的部分被唤醒了。
紧接着，第三道鼎纹浮现。
不是在皮肤表面，而是在他识海深处，一道完整的符痕缓缓成型，散发着比前两道更凝实的紫芒。随着纹路点亮，镇魂鼎的力量骤然增强，紫光屏障瞬间恢复稳定，甚至向外扩张了几寸。
巨脸发出一声类似金属摩擦的嘶吼，雾气组成的面部扭曲变形，像是受到了某种克制。
苏逸喘了口气，回头瞥了眼陈梦瑶。她已经瘫坐在地，脸色发白，但眼神还算清醒。“还能动吗？”
她点点头，手指哆嗦着摸向腰间那个瘪了一半的干扰弹袋。
“待着别动。”他说完，转身再次面对海面。
那张脸退了几米，悬浮在雾中不动了，可压迫感并未消失。相反，空气变得更沉，连海水都停止了波动，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一只手伸了出来。
不是从水里冒出来的，也不是从雾中凝聚的，而是凭空出现在半空，五指张开，掌心朝下，像是要抓取什么。那只手漆黑如炭，关节粗大，指甲长达数寸，指尖滴着某种粘稠液体，落在海面竟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坑。
它抓向渔船。
苏逸立刻催动御兽鼎，调动海底残存水脉，在船底掀起一道暗流试图偏移轨迹。可那手根本不吃这套，径直穿透水流，速度反而加快。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激活化形鼎。
右腿瞬间液化，银流顺着身体蔓延至全身，皮肤表面泛起鱼鳞般的光泽。人鱼形态开启，他纵身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左臂化作坚硬金属刃，狠狠斩向那只巨手的手腕。
“砰！”
一声闷响，手被斩断，断口处喷出大量黑雾，却没有血液。更可怕的是，那截断肢在空中还没落下，就开始扭曲、膨胀，迅速长出两条新臂，每条手臂又分裂出三只手掌，全都朝着渔船不同方向抓来。
“操！”苏逸落地翻滚，勉强躲过其中两只，另一只擦着他肩膀掠过，撕下一大片布料和皮肉。
他顾不上疼，翻身站起，发现那张巨脸正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瞳孔变成了竖线，和他之前失控时一模一样。
“你杀不死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几分笑意，“因为你身上，流着我的东西。”
苏逸冷笑，抹了把脸：“老子修车的时候，报废车都比你完整。”
他正要再次扑上去，忽然感觉背后一沉。
陈梦瑶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枚改装过的信号增幅器，通体焦黑，接口处缠着胶带。“最后一下电了，能扰它三秒。”
“够了。”他接过，塞进胸口衣袋，“趴下。”
话音未落，他全身再次液化，整个人化作一道银灰色流体，沿着船体疾驰而上，在最高点腾空跃起，直扑怨灵投影核心——那颗巨大的头颅。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雾面的刹那，那张脸忽然咧嘴一笑，黑洞般的口中伸出无数触须，迎着苏逸席卷而来。
他抬手准备格挡，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延展，像是要主动与那些触须融合。
他的瞳孔，又一次开始变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