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耳朵里还残留着那阵震动的余波,像是地底有东西在翻身。他没动,只是把手按在青铜阶梯上,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不是电流,也不是冷热,倒像是某种频率在和他体内的东西呼应。
“你还站得住?”陈梦瑶低声问,手里的探测仪屏幕闪着蓝光。
“还行。”他嗓音有点哑,“就是这台阶……不像是给人走的。”
“什么意思?”
“太规整了。”他指了指脚下,“每一级高度差三厘米,宽度一致,连磨损的位置都对称。谁会把地下通道修得跟尺子量过一样?”
她皱眉看了眼数据,“下面确实是蜂窝结构,中心区域温度接近零下四十度,有能量波动,但信号很弱,应该是备用电源在撑。”
苏逸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右臂上的纹路又烫了一下,这次不是突然窜起的热流,而是一种持续的温热,像贴了块暖宝宝。
“你那玩意儿……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这儿?”
“不知道。”他苦笑,“但它挺积极。”
两人继续往下走,脚步声被金属台阶吞得干干净净。走到第七级时,前方出现一扇半开的合金门,缝隙里飘出白雾,带着一股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
门内蓝光忽明忽暗。
“有人?”陈梦瑶压低声音。
“不像。”苏逸眯眼,“灯光是自动感应的,可能是电压不稳。”
他先探手进去,摸到墙边一个控制面板,上面布满灰尘,但按键布局很新,不像是废弃设施。再往里走,大厅空旷,三排冷冻舱并列排开,玻璃罩上结着霜,看不清里面。
“这些是生物保存系统。”她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台,用手套擦开霜层,“低温休眠状态,能源还在维持循环,但生命体征读不出来。”
苏逸刚想说话,地面猛地一震。
三具冷冻舱同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锁扣松动。紧接着,里面的黑影动了。
他瞬间后撤半步,右手本能地横在身前。御兽鼎在他意识里轻轻一震,像是嗅到了什么。
第一具舱里的生物缓缓抬起头——是一只狼犬,体型比普通狼狗大一圈,肌肉虬结,皮毛泛着暗灰色金属光泽。它的眼睛原本闭着,此刻忽然睁开,瞳孔是竖立的,像猫科动物。
它没叫,也没扑,只是盯着苏逸。
然后,抬起爪子,轻轻拍了两下玻璃。
“它……它想让我们过去?”陈梦瑶愣住。
“别靠近。”苏逸沉声说,却发现自己脚已经往前挪了一小步。
掌心的蛟龙纹热得发烫,几乎要烧起来。那只狼犬似乎察觉到了,忽然低下头,前肢微微弯曲,竟做出一个类似臣服的动作。
“我去查一下它的基因数据。”陈梦瑶迅速打开便携设备,连接冷冻舱外接口。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段提示:“嗅觉记忆库匹配成功,目标个体编号:w-07,最后一次接触记录:二十年前,实验员苏振南携幼童进入b区实验室。”
“苏振南?”她猛地抬头,“那是你养父的名字。”
苏逸没吭声,脑子里嗡了一声。
他记得那个名字。小时候每次发烧,半夜醒来总能看见他在书房写东西,桌上摊着图纸,抽屉上了锁。有一次他偷偷打开,只看到一堆看不懂的符号和一张照片——一只灰毛狗,站在类似这里的房间里。
“它认识我。”他说,“不止是气味,是……更早的事。”
话音未落,大厅中央的控制台突然亮了。
一道全息影像从顶部投射下来,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操作手术台。镜头拉近,那人侧脸熟悉得让苏逸喉咙发紧。
是他养父。
画面里,男人手里拿着一块青铜碎片,正小心翼翼地嵌入另一只狼犬的脊椎。旁边站着个老者,穿着古式长袍,脸色铁青。
“你在制造鼎兽!”老者声音尖锐,“这不是修行,是亵渎!九鼎之力岂能强加于畜生?一旦引发龙渊反噬,整个山门都会塌!”
“那就塌了吧。”养父头也没抬,“你们守着规矩等死的时候,我在找活路。它能活下来,就能证明这条路走得通。”
老者怒极,拂袖而去。画面戛然而止。
控制台滴滴作响,自动弹出新窗口:【生物密钥识别完成,权限解锁,档案开放】。
“它认的是你?”陈梦瑶盯着他,“刚才你碰了投影?”
“我没碰。”苏逸摇头,“但我伸手的时候,心里想着他——我爸。”
她立刻开始拷贝数据,手指飞快敲击屏幕。几秒后,警报声炸响,红光刷满整个大厅。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九十秒。”
“操!”她一把拔掉存储卡,抬头就见天花板开始裂开,钢筋扭曲,水泥块砸落。
“那边!”苏逸指向侧面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刻着半截鼎纹,和他胸口的印记轮廓一致。
他冲过去,一脚踹在门缝。门纹丝不动。
“让开!”陈梦瑶捡起一根掉落的金属杆塞进门缝,用力撬动。
苏逸却闭上了眼。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右臂,让那股紫流顺着经脉往下压,不是爆发,而是像拧螺丝一样,一点点往手掌送。掌心的纹路越来越烫,直到他猛地将手按在门上。
“轰”地一声,铁门从中裂开,像是被高温熔断。
他拽住陈梦瑶手腕,两人冲进通道。身后爆炸声接连响起,气浪推着他们往前扑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密道狭窄,墙壁湿滑,头顶不断有碎石掉落。他们靠着感觉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堵墙。
不,不是墙。
是一扇门。
巨大的青铜门,表面布满完整的鼎纹图谱,九个鼎形图案环绕中央一条盘龙,线条流畅,像是活的一样。
“这纹路……和令牌上的一模一样。”陈梦瑶喘着气,伸手想去摸。
“别碰。”苏逸拦住她,“刚才那扇门是因为我身上的东西才开的。这扇……可能不一样。”
她收回手,低头看了看存储卡,“这里面有二十年前的实验日志,还有w系列生物的改造记录。w-07是你爸最早做的‘鼎兽’,但不是最后一个。”
“下一个是谁?”
“编号w-08。”她抬头看他,“出生日期栏写着:不明。植入时间:七岁。地点:青溪镇福利院后山实验室。”
苏逸呼吸一顿。
他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养父的地点。那天他发高烧,浑身滚烫,醒来时已经在一间白色房间里,床边坐着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支装着紫色液体的注射器。
“你说……我是被改造过的?”
“我不知道。”她声音很轻,“但dNA比对显示,w-08的基因序列和你有99.3%重合度。剩下那0.7%,是未知嵌合片段,来源不明。”
苏逸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抬起手,贴在青铜门上。
纹路再次发烫,但这次没有反应。
门没开。
“它不想让我进去?”他喃喃。
“或者……还没到时候。”她靠在墙上,手臂蹭破的地方渗出血丝,“你爸当年到底想干什么?造鼎兽是为了测试什么?如果第一个是你,那后面呢?还有多少个像你一样的人?”
苏逸没回答。
他盯着那扇门,忽然想起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他站在一片废墟中,天上没有太阳,只有一口巨大的鼎悬在空中,底下跪着无数人,全都低着头,背上插着青铜片。
其中一个,背影很像他自己。
“我们得进去。”他说。
“怎么进?”
“等。”他收回手,靠着门坐下,“它既然把我引到这里,就不会一直关着。”
陈梦瑶没再问,默默检查设备电量。密道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滴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逸忽然睁眼。
他感觉到胸口一热。
低头一看,衣领下的皮肤下,一道新的纹路正缓缓浮现,颜色比之前的更深,形状像是一尊倒置的鼎。
与此同时,青铜门最上方的一个鼎形图案,轻轻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