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刚落在肩头，我抬脚迈过最后一级石阶，脚下泥土松软得不像山门之外该有的样子。
账本突然发烫，像是被人从背后泼了杯热茶，烫得我指尖一缩。
一行红字浮现在泛黄纸页上：【前方三步，非蚁，乃噬灵幻群，踏则神散】。
我猛地抬手，掌心朝后一压。身后的队伍立刻停下脚步，许虎差点撞上我的后背，闷声“哎”了一下。
“别动。”我蹲下，抽出佩剑，剑尖轻轻点向地面。
剑刃刚触地，表面就泛起一层黑斑，像被霉菌啃过，紧接着冒出细小的泡，滋滋作响。
“好家伙，”我吹了口气，把剑收回，“连账本都差点被糊弄过去，这幻阵还挺会装。”
莫三探头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那不是蚂蚁窝，是灵识食腐蚁？听说能啃光元婴修士的神魂，连骨头都不剩。”
阿九缩了缩脖子：“那我刚才差点就踩上去了？我还以为是搬家的工蚁，挺有秩序。”
“现在也挺有秩序，”我冷笑，“只不过它们排的是葬礼队形。”
账本又闪了一下：【风引笛三声，破幻】。
我掏出那支刚解封的破笛子，吹了三下。音波荡开，地面微微震颤，原本平整的土层忽然塌陷出蛛网般的裂纹，黑潮从地下涌出——密密麻麻的毒蚁翻滚着爬出，每一只都比指甲盖还小，通体漆黑，口器开合间泛着幽蓝的光。
队伍一片死寂。
“绕行。”我指着笛音震出的一条浅痕，“走这儿，别回头。”
五人贴着边缘挪过去，阿九一边走一边嘀咕：“早知道带个火折子，烧它一锅蚂蚁汤。”
“你烧得起吗？”莫三小声回，“这种蚁群，火一起，它们就把灵识裹成团，顺着火焰反噬点火的人。”
“那我不烧了。”阿九立刻闭嘴，把饭包往怀里搂了搂。
我们刚走完最后一段，身后那片地突然塌陷，毒蚁集体钻回地下，地面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回头看了眼，冷笑：“挺会演。”
账本默默翻了一页：【第一关，过。奖励：方向感+1】。
“你这奖励也太抠了，”我吐槽，“连块糖都没有？”
它不回。
往前走了一段，地势骤然下沉，一道百丈裂谷横在眼前，雾气翻滚，绿得发灰，像一锅煮烂的苦瓜汤。风从谷底往上吹，带着一股子铁锈混着烂果子的味道。
许虎撸起袖子：“我架桥。”
他刚把机关箱打开，账本猛地一抖：【桥成之刻，雾涌虫出，死局】。
我一把把他拉回来：“收手。”
“可不架桥怎么过去？”
账本又动了：【子时风起，东南隙口雾薄三息，跃则生】。
我抬头看天，日头还高挂着，离子时差得远。
“等。”我说。
众人找块高地坐下。阿九偷偷摸出一块肉干啃，被我瞪了一眼，讪讪收回去：“我就尝尝咸淡。”
“你现在吃，等会儿跳谷的时候打嗝，飘下来都算轻的。”
他立刻老实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光渐暗。
子时初刻，风忽然变了方向，东南角的雾气像被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一道窄窄的通道，仅容一人跃过。
“林沉，你轻，先上。”
他一点头，身形一闪，如落叶般掠出。白砚紧随其后，药箱都没晃一下。莫三拖着机关箱跳得有点狼狈，但好歹落稳了。阿九闭眼一跃，落地时摔了个屁股蹲，但没受伤。
轮到许虎，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起跳——
账本又闪：【右偏半尺】。
我大喊：“许虎！右跳！”
他本能一偏，脚下一滑，差点栽进雾里，千钧一发抓住崖边一块石头，吊在半空。
“拉我！”
我和林沉扑上去，合力把他拽上来。
就在他脚底离地的瞬间，身后雾中轰然炸开，大片铁翅毒蜂冲天而起，翅膀拍打声像暴雨砸铁皮，密密麻麻撞在我们临时撑起的护罩上，火花四溅。
阿九瘫坐在地：“我的老天爷，这要是架了桥，咱们就是桥上一串糖葫芦。”
莫三抹了把冷汗：“还好没测路。”
我看了眼账本，它又冒了一句：【第二关，险过。奖励：反应力+1】。
“你这奖励能不能实用点？”我翻白眼，“给个防蜂面罩也行啊。”
它沉默。
再往前，地面开始漂浮。
一块块巨石悬在半空，高低错落，像被人随手扔上去的石头堆，缝隙间飘着灰白色的雾。
莫三刚想打开机关箱探测路径，账本突然发烫：【测则动，动则塌，闭目随我】。
我合上机关箱盖子：“收起来。”
“啥？不探路？”
“闭眼。”我命令，“所有人，闭眼，听我指挥。”
许虎小声嘀咕：“这要撞上石头，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
“那你睁眼试试？”我冷笑，“账本说塌就塌，它可不管你是不是想看风景。”
五人闭眼站成一排。
我盯着账本，它逐字浮现：【左三步……伏身……起跳……右倾半尺】。
我照着念，每一步都踩在巨石移动的间隙里。风从耳边刮过，头顶传来岩石摩擦的咯吱声，像是随时会塌。
走到一半，阿九忽然睁眼，倒吸一口冷气：“天啊这石头要砸下来！”
“闭眼！”我吼。
晚了。
一块巨石骤然下坠，带起的风压刮得人脸生疼。我一把将阿九按倒，大喊：“蹲下抱头！”
石块擦着我的后背砸过，轰然撞入深渊，碎石飞溅。
众人趴在地上，半天没敢动。
“我说……”阿九抖着声音，“下次我宁可饿死，也不睁眼了。”
“记住了。”我拍拍他肩膀，“账本不让看，你就当自己瞎。”
继续前行，账本一句一句指引，我们像盲人过雷区，全靠它带路。
终于，前方雾气渐稀，一片藤蔓垂挂的山谷入口出现在视野中。
藤蔓层层叠叠，绿得发暗，像是长了许多年，把整个山口封得严严实实。
我松了口气，正要上前拨开，账本却突然安静了。
三息过去，没提示。
五息，还是没动静。
我抬手，止住队伍：“不对劲。”
“怎么了？”许虎问。
“它不说话了。”我盯着账本，“以前再难的关，它都会吱一声，现在……像是卡住了。”
我慢慢抽出剑，剑尖挑开一缕藤蔓。
石壁露出来，上面刻着一道符文，线条古拙，边缘被岁月磨得模糊，但那结构——和雷霆门祖传的“禁入令”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跳。
账本忽然一颤，浮现一行小字：【此门之后，非探，乃醒】。
然后，彻底安静。
我盯着那行字，又看向山谷深处，隐约有幽光浮动，像是某种东西在呼吸。
“它让我们停在这儿。”我说。
队伍没人说话，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阿九摸出干粮包，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去：“这地方邪门，吃东西怕招事。”
莫三检查机关箱，确认没损毁，但脸色不太好看：“它不让探测，是不是说明……里面的东西，连账本都拿不准？”
我没答。
风从山谷口吹出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是陈年木头，又像烧过的纸灰。
我低头看着账本，它静静躺着，封面破旧，像本被翻烂的记账册。
可我知道，它从不无缘无故沉默。
这次停步，不是结束，而是某个开关被按下了。
我伸手摸了摸那行小字，墨迹微温。
远处，一只飞鸟掠过山谷上空，影子一闪而过。
我的手指还贴在账本上，忽然感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震动，像是它在……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