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有规定!办案期间不能探视!东西也不能送!” 门卫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别在这碍事!”
三个人苦苦哀求,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无助。就在这时,警局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警服、看起来年纪很轻、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和未褪尽青涩的警察走了出来,似乎要出去办事。他叫安欣。
高启盛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去拦住他:“警官!警官!求您帮帮忙!我们就想给我哥送点东西,他叫高启强!天太冷了,求您通融一下!” 小兰和江笙笙也围了上来,三双眼睛充满了恳求和绝望。
安欣看着眼前三个冻得瑟瑟发抖、满脸焦急的少年少女,尤其是江笙笙那双盛满了无助和恳求的大眼睛,心不由得软了一下。他刚工作不久,身上还带着理想主义的热忱和对底层百姓的天然同情。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说:“跟我进来吧,快点,别声张,只能送东西,不能见人,送完就走。”
三人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跟着安欣走进了警局冰冷肃穆的大厅。
在安欣的简短说明下,他们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高启强为了保住鱼摊的“位置”,大年夜提着礼物(那台电视机)去找唐小龙唐小虎“拜年”,结果对方收了东西却翻脸不认人,反而诬陷高启强是去“闹事”、“敲诈”,双方争执推搡起来,混乱中唐小龙自己摔破了头,报了警,高启强就被带回来了。
巨大的愤怒和委屈涌上高启盛心头,他攥紧了拳头。小兰紧紧抱着哥哥的衣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江笙笙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透着担忧。
安欣安排他们在一个靠近留置室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等待。大厅另一头的值班室里,一台小电视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喜庆的歌舞声、相声小品的笑声,与这冰冷压抑的环境形成了荒诞又心酸的对比。
江笙笙挨着小兰坐下,小兰把哥哥的棉袄紧紧抱在怀里,似乎想汲取一点温度。高启盛坐在另一边,脸色阴沉地盯着地面。江笙笙捧着一个好心的女警递给她的、装着热水的搪瓷茶杯,温热的杯壁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寒意。袅袅的水蒸气升腾起来,氤氲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尖和脸颊旁。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垂的眼睫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担忧而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瓣,还有那被水汽蒸腾得微微泛红的、带着少女天然娇憨的脸庞,在警局这冷硬的环境里,像一幅脆弱又惊心动魄的画。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传来一阵不算激烈的争执声。一个身材高大、肩宽背厚、面容刚毅严肃的年轻警察(李响)快步走了出来,对着安欣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满:“安欣!你怎么回事?谁让你放人进来的?还让他们坐这儿?这不符合规定!”
安欣试图解释:“响啊,他们就是来送件衣服,天太冷了,你看那小姑娘冻得……”
李响皱着眉,顺着安欣示意的方向看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一脸愤懑的高启盛,扫过泪眼婆娑的小兰,最后落在了捧着茶杯、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江笙笙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少女微微仰起的侧脸在灯光和水汽的映衬下,干净得不染尘埃,带着一种与这混乱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和脆弱。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抬起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惊慌和未散的忧愁,怯生生地看向他。
李响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热意瞬间涌上耳朵尖,连带着脖颈都有些发烫。他刚才还严肃冷硬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无措。
“咳…” 李响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有点干涩。他避开江笙笙的目光,转向看起来比较冷静的高启盛,但眼神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捧着茶杯的身影,语气也不自觉地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结巴:
“那个…高启强的事情…我们…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如果…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等…等程序走完…就…就放他走…” 他感觉自己舌头有点打结,后面的话更是说得飞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你们…你们安心等着吧!别乱跑!”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向值班室,留下一个高大却略显慌乱的背影,连耳根那抹可疑的红晕都清晰可见。
高启盛将李响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和落在江笙笙身上明显不同的目光尽收眼底。他本就因为哥哥的事憋着一肚子火,此刻看到这个警察对笙笙露出那种表情,一股强烈的警惕和莫名的敌意瞬间升腾起来。他抿紧了唇,盯着李响消失的方向,眼神像护食的小狼崽,冰冷又戒备。
而在走廊另一侧,那扇紧闭的、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模糊人影的留置室小窗前。高启强一直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努力分辨着外面的动静。他听到了弟妹们焦急的声音,听到了安欣的放行,也听到了李响最后那句结结巴巴的承诺,甚至隐约听到了电视里传来的春晚歌声。
当小兰带着哭腔喊“哥”,当高启盛愤怒地低语,当江笙笙那声轻柔的叹息隐约传来……想象着他们此刻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这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因为自己而困在这冰冷的警局里,吃着不明不白的冤枉官司……
高启强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他粗糙的脸颊肆意流淌。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对家人的愧疚、对现实的无力、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那三个在寒夜里赶来等待他的至亲至爱的心疼,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衣袖。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必须撑起这个家,为了外面那三个正在为他担惊受怕、在除夕夜里无家可归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