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帐帘被一只染血的大手猛地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魔神,堵住了帐门。
帐外凄冷的月光,被他魁梧的身躯切割得支离破碎,在他身后投下一片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将帐内所有人的身影都笼罩了进去。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冰冷的杀气,瞬间倒灌而入,冲散了帐内奢华的熏香,也冲散了袁术那病态的狂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正提着刀,一步步逼近李玄的亲兵,动作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狰狞还未散去,眼中已经浮现出茫然。
正抱着张飞,老泪纵横的刘备,猛地抬起头,那双仁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的希望火苗。
正准备冲出去拼命的张飞,浑身一震,那股冲天的悲愤,如同被一座大山当头压下,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双环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一眨不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逆光的身影上。
他动了。
“咚。”
沉重的战靴踏在松软的毛毯上,却发出了如同踩在众人心脏上的闷响。
“咚。”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帐内的光线,终于勾勒出他的轮廓。绿色的战袍上,浸染着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有些地方的血液尚未凝固,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他那张面若重枣的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仿佛刚刚不是去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而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唯有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提着一束头发。
头发的末端,连着一个沉甸甸的、不断往下滴着血的东西。
“滴答…滴答…”
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华美的地毯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丑陋的血花。
这声音,在死寂的大帐之内,清晰得可怕。
袁术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在了身后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浑然不觉。
那道身影走到了大帐的正中央,在所有诸侯的注视下,他停住了脚步。
然后,他随意地抬起左手,像是要扔掉什么垃圾一般,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朝着袁术的方向,轻轻一抛。
“噗通!”
一声沉闷而又湿濡的声响。
那颗东西砸在地上,弹了两下,骨碌碌地滚了出去,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它滚到了袁术的脚边,终于停下。
一张因为极度的惊骇与痛苦而扭曲的脸,正对着上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难以置信。
是华雄!
那个刚刚还在关前耀武扬威,连斩联军数将,被袁绍誉为“真勇将”的华雄!
他的头颅,此刻就像一个烂掉的冬瓜,静静地躺在袁术的脚下。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不知是哪位养尊处优的太守发出来的,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这声尖叫,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整个大帐,瞬间陷入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嘶——”
“华…华雄……”
“这……这怎么可能?!”
震惊、骇然、荒谬、恐惧……种种情绪,在诸侯们的脸上交织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他们看着地上的那颗人头,又看看那个如山岳般肃立的红脸汉子,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从关羽出帐,到鼓声响起,再到那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后万籁俱寂……前后加起来,有多少时间?
一杯酒,尚有余温。
一炷香,远未燃尽。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位令十八路诸侯束手无策的悍将,就这么……人头落地了?
风暴的中心,关羽却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战利品,也没有理会那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他迈开脚步,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径直走回了帐篷的角落,走到了那张属于他的席位前。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曹操为他斟下的那杯酒上。
他伸出那只提着青龙偃月刀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端起了那只铜杯。
然后,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将酒杯举到唇边,仰起头,一饮而尽。
“咕咚。”
喉结滚动,酒液入喉。
他放下酒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转过头,对着曹操和李玄的方向,微微一颔首,那双丹凤眼中的滔天杀气已然敛去,只剩下如渊的沉静。
“酒,尚温。”
他沉声说道。
这三个字,平淡无奇,却比世间最锋利的话语,还要伤人。
曹操端着酒壶的手,在袖中微微一颤。他看着那只被放下的空杯,杯口还残留着一丝酒渍,杯底,似乎还氤氲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热气。
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原来那声惊雷般的巨响,不是兵器碰撞,而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二哥!”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呼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张飞猛地推开刘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关羽的肩膀,这个身高八尺的燕颔虎须的猛汉,此刻竟是热泪盈眶,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好二哥!俺就知道……俺就知道!”
刘备也踉跄着跟了上来,他看着自己安然无恙的二弟,又看了看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百感交集,眼圈一红,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对着关羽,又对着李玄和曹操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刻,言语是多余的。
而另一边,袁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了极致的羞辱、暴怒、恐惧与不可思议的、如同调色盘一般的色彩。
“酒,尚温。”
这三个字,像三记无形的、滚烫的耳光,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疼得深入骨髓。
他看着地上的那颗头颅,又看看那兄弟三人喜极而泣的场面,再看看周围诸侯们投来的、那种混杂着讥讽与怜悯的眼神……
“噗——”
一股气血直冲脑门,袁术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竟是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了面前的地毯上,与华雄的血污混在了一起。
“将军!”
他身边的亲兵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袁术一把推开亲兵,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李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狠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他精心设计的、用来羞辱李玄的赌局,最终变成了一场公开处刑自己的闹剧。
李玄从始至终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甚至没有用正眼去看狼狈不堪的袁术。
他的目光,越过了混乱的人群,落在了刘备的身上。
【刘备好感度提升!】
【获得气运点:1000点!】
李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大帐之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去管吐血的袁术,也没有人再去议论关羽的神勇。
所有诸侯,包括刚刚还沉浸在震惊与焦躁中的盟主袁绍,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目光齐刷刷地,从关羽的身上,缓缓移开。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坐在角落末席,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像个局外人的年轻人。
如果说,温酒斩华雄的关羽,是一头出闸的猛虎,是一柄绝世的神兵,他的强大,虽然恐怖,但尚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那么……
那个敢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云淡风轻地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为这头猛虎作保的李玄,又是什么?
他凭什么?
他怎么敢?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一股比面对华雄时更加深沉的寒意,从所有人的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他们看着李玄那张带着浅笑的、人畜无害的年轻脸庞,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凝视着一口深不见底的、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