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小沛城浸染得一片沉寂。偶有几声犬吠,也被这浓稠的夜色迅速吞没,连一丝回音都未曾留下。
城西,监军府。
与城中别处的寂静不同,这里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府内高朋满座,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混杂着酒酣耳热的浪笑,穿过高墙,飘散到清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主座之上,车胄满面红光,一身肥肉随着笑声不停地颤抖。他怀里搂着一个新纳的美姬,肥腻的大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引来一阵阵故作娇羞的呻吟。他端起酒杯,朝着满堂宾客遥遥一晃,酒水溅出,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他也毫不在意。
“诸位!”他大着舌头,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都给本将军放开了喝!今夜,不醉不归!”
堂下坐着的,大多是他从许都带来的亲信和部将。这些人自然是随声附和,马屁如潮。
“将军神威,那刘备不过一织席贩履之徒,安敢与将军争锋!”
“待将军荣登徐州刺史之位,我等皆是开府功臣啊!”
“哈哈,到那时,那什么姜云、蔡文姬,还不是任由将军处置!”
提到姜云和蔡文姬,车胄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与贪婪。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恶狠狠地想:等着吧,等老子成了这徐州之主,第一个就要收拾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再把你府上那几个美人,统统抢过来,让你知道得罪本将军的下场!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在他看来,与吕布的“合作”天衣无缝。待到事成,他便可将罪责全部推到吕布身上,自己则以“平乱有功”的名义,顺理成章地接管徐州。届时,再向丞相上表,称刘备无能,丢失城池,而自己力挽狂澜,保住了朝廷的基业。
功劳、地位、美人……一切都唾手可得。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曹操嘉奖他的文书,看到了徐州士族对他卑躬屈膝的嘴脸。
他越想越是兴奋,又灌了一大口酒,搂着美姬的手也愈发用力,口中喃喃自语:“快了……就快了……”
府内的歌舞还在继续,靡靡之音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脂粉混合的甜腻味道,熏得人头脑发昏。没有人注意到,府外那原本和谐的夜色,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街角的几条野狗。它们停止了翻检垃圾,不安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随即夹着尾巴,钻进了黑暗的巷子深处。
紧接着,一队队身着黑甲的士兵,如同从地底涌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监军府周围的各个街口。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只有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像死神的耳语。
领头的,正是张飞。
他没有骑马,步行在队伍的最前方,手中的丈八蛇矛被他扛在肩上,矛尖的红缨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像一簇燃烧的火焰。他那双环眼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充满了嗜血的兴奋。他身后的士兵,大多是屯田营的老兵,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车胄的怨气早已积攒到了顶点。抢粮之恨,尤胜杀父之仇。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决绝的煞气,握着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
“围起来!”张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一只耗子,也别给俺放出来!”
“喏!”
一声低沉的应和,上千名士兵立刻散开,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迅速而精准地将整座监军府包裹得严严实实。弓箭手悄无声息地攀上四周的屋顶,张弓搭箭,箭头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对准了府内的每一个窗口和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