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当风尘仆仆的凌云峰赶到军区医院妇产科楼层时,江念已经被推进了待产室。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凌云峰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母亲和儿子,他几个大步冲过去,额角还带着赶路后的薄汗,气息未匀便急声问道:“妈,念念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秦婉见他赶来,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安抚地按住他紧绷的手臂:“你别急,她没事,是要生了。”
“生了?” 凌云峰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茫然,“生什么?”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秦婉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清晰地重复:“生孩子啊!念念要生孩子了!”
凌云峰如遭雷击,猛地倒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怎么可能?从上次回来查出一个多月的身孕……到现在,应该才六个月不到!怎么会就要生了?!” 时间对不上!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理解范围。
秦婉的目光复杂,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肯定:“医生刚才初步检查,说是……足月生产。”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目光紧紧盯着儿子,观察着他的反应,“你赶紧去洗一下手,整理一下,然后进去陪着她吧。这个时候,她需要你在身边。”
“足月……” 凌云峰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巨大的震惊和无数纷乱的念头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但“她需要你”这几个字,像一道强光,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坚定:“好。”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凌浩晨,这时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仰着小脸,认真地说:“臭爸!跟妈妈说加油哦,我们在外面等她和小宝宝出来。”
凌云峰低头看着儿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一个多小时后,产房的门再次打开,江念被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护士告知,她顺产生下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
当移动病床被推至走廊时,只有秦婉和秦安上前,隔着保温箱的玻璃,满怀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两个皱巴巴的新生儿。而凌云峰、凌浩晨则第一时间围到了江念的身边,目光紧紧跟随着她,满是担忧与关切。
凌云峰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手上的留置针,紧紧握住她冰凉无力的手,俯下身,无比珍重地亲吻她汗湿的额头,声音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后怕:“念念,辛苦了……你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一下子生了两个宝宝。” 他的眼眶发热,视线模糊,几乎要再次落下泪来。
江念疲惫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有些涣散,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醒和坚持。她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轻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凌云峰耳中:“峰哥……给孩子……做亲子鉴定。”
凌云峰浑身猛地一僵,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下意识地拒绝:“什么?不……不用!念念,我不需要……” 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怀疑她用生命生下的孩子?
江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气息微弱却坚定:“是我要求的……我不会怪你。你,和孩子,做亲子鉴定。”她必须用最确凿的证据,击碎所有可能的流言和他心底或许存在的芥蒂。
凌云峰看着她清澈而执着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疼惜翻涌而上。他明白了她的用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好,我来安排。你什么都别想,先好好休息,求你了……” 他抬手,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动作充满了怜惜。
“嗯。”江念似乎终于卸下了心头重负,极度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加急的亲子鉴定报告在次日下午就送到了凌云峰手中。他独自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几乎是屏着呼吸,颤抖着手拆开了那份薄薄的文件袋。当目光触及最后那明确写着“支持凌云峰为生物学父亲”的结论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靠去,用手臂死死压住自己发红的眼睛,滚烫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从指缝中汹涌而出。是狂喜,是如释重负,更是排山倒海的愧疚。
他拿着报告,几乎是踉跄着冲回病房。江念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她心里已然明了。
“峰哥,”她轻声唤他,带着一丝了然的温柔,“别哭了。”
这一声轻柔的呼唤,彻底击溃了凌云峰的心理防线。他扑到床边,单膝跪在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手边的被子里,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剧烈耸动,声音破碎不堪:“念念,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巨大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江念反手轻轻回握他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我不怪你,真的。”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似乎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我不知道陈昊泽给我用了什么药,会让医生在检查时,误判孩子比实际周数小了将近两个月……也怪我不好,”她收回目光,带着一丝懊悔看向凌云峰,“其实,在我们回国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怀孕了。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原本打算等我们领完证之后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可后来……就出了事,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遗憾。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定,仿佛在扞卫某种不容玷污的尊严:“在陈家的那段时间,我没让他碰过我一根手指头。如果他敢动我,我宁死……也绝不会顺从!”这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性子!” 凌云峰急忙抬头,急切地解释,眼中满是心疼和后怕,“我只是怕……怕他用孩子,或者用我们的安全来威胁你,逼迫你,或者……给你下药,让你身不由己……我只要你能回来,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其他的,真的……我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接受……” 他语无伦次,却字字发自肺腑,“现在你没事,孩子也好好的,还是我们的孩子……这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嗯,” 江念的眼中也泛起了水光,她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解释这次得以脱身的缘由,“我上次能跑回来,是趁陈昊泽不备。后来他用你们所有人的安全威胁我,我……我不得不跟他回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屈辱和无奈,“这次,是因为陈家突然来了一位客人。那个人……他看到我之后,表情很奇怪,非常震惊,甚至有些……失态。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那一身气度,沉稳威严,就不像是普通人。他能自由进出陈家,说明身份背景绝不简单。我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冒险,趁着无人注意,低声请求他带我离开陈家……我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沉吟片刻,竟然……真的同意了。”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刚跟着他走出陈家大门,肚子就突然剧痛起来,可能是情绪太过紧张,引发了宫缩。他见状,立刻安排车子,把我送进了这家军区医院,然后让人给你打了电话。”
凌云峰眉头紧锁,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念念,你说的这个人,年龄看上去大概多大?”
江念靠在枕头上,仔细回忆着那个短暂却深刻的照面,轻声回答:“看着……比你父亲可能还要年长一些,两鬓有些白了。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捕捉某个细微的印象,“他和陈昊泽在相貌上,隐约有一些相似,尤其是眉骨和鼻梁的轮廓。”
凌云峰眼神一凛,与坐在一旁的母亲秦婉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