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道破天机，表明心意
“你的琴声，告诉我了。”
姜宇的声音不重，像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亭中，却在貂蝉的心湖里，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琴声……
她下意识地抚上身前的披风，指尖冰凉。这些天，她抚琴，弹的是忧，是惧，是身不由己的茫然。她以为这些心事都藏在了变幻的音律里，藏在了无人能懂的指法间，是她对自己最后的哭诉。
可这个男人，他听懂了。
他没有像吕布那样，只看到她抚琴时的姿态有多美；也没有像义父那样，只关心她的琴声能否迷惑人心。他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直接听到了她灵魂深处的叹息。
这种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让貂蝉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甚至比那日在亭中，被他一语道破“一抹红妆”时更加强烈。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哀愁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着姜宇。
她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轻浮，一丝炫耀，或者一丝自作聪明的得意。
但她什么都没找到。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温润，像亭外冬日午后的暖阳，没有半分侵略性，却能将人从骨子里照得暖起来。他的眼神里，只有坦然，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梅花开得很好。”姜宇没有继续那个让她心悸的话题，反而转过身，走向亭子的栏杆，目光投向了那片开得正盛的红梅。
“都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他伸出手，仿佛要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可这香气，既是它的风骨，又何尝不是它的劫数。正是因为这彻骨的香，这傲雪的美，才引得人人都想来赏玩、攀折，甚至将它入画、入酒，却少有人问它，是否愿意就此离开枝头。”
他的话，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貂蝉的心上。
她就是那株梅花。
她的容貌，她的才艺，就是那袭人的“暗香”。这香气为她博得了赞誉，却也成了她无法挣脱的“劫数”。义父要用她来“入画”，一幅匡扶汉室的宏大画卷；吕布想将她“攀折”，占为己有；而即将到来的董卓，更是想将她“入酒”，吞腹下咽，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们都爱她的美，却无人在意她的意愿。
貂蝉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起来。她看着姜宇的背影，那并不算特别魁梧的身影，此刻却像一座山，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也隔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姜宇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那温和的眼神，此刻却多了一份洞穿一切的锐利。
“一株绝世的红梅，若只是用来点缀园林，未免可惜。”他的声音压低了，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清晰地敲打在貂蝉的耳膜上，“但若是要将它当成最锋利的武器，去行那‘连环计’，岂不是……太过残忍？”
“连环计”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貂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嗡——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扶着亭柱的手猛然收紧，冰冷的石柱硌得她指骨生疼，可这点疼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翻江倒海的万分之一。
他知道！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不是猜测，不是试探，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她义父藏得最深的那个计策，血淋淋地剖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吕布的痴迷，董卓的贪婪，凤仪亭的私会，所有即将上演的剧目，所有她需要念出的台词，仿佛都在他这一句话中，被提前揭开了帷幕。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所有不堪，所有身不由己，所有即将到来的屈辱，都被这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巨大的羞愤与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地撞在了亭柱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想开口呵斥，想质问他到底是谁，想让他滚。可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灭顶的恐慌攫住自己的心脏。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和那双写满了惊惶的眸子，姜宇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他知道这番话对一个身处绝境的少女而言有多残酷，但这层窗户纸，必须由他来捅破。只有让她看清自己所在的牢笼有多么肮脏，她才有勇气去寻找钥匙。
他没有趁机逼近，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一个尊重的距离。这小小的举动，像一滴温水，滴入了貂蝉那片冰封的心湖。
“我不是你的敌人，貂蝉姑娘。”
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沉稳，像风暴中的锚，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貂蝉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不解。
姜宇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义父的恩情，重如泰山。匡扶汉室的大义，是天下读书人的夙愿。”他缓缓开口，先是肯定了她所背负的一切，“你是个好女儿，所以你愿意为了报恩，为了大义，牺牲自己。这一点，我敬佩你。”
这番话，让貂蝉微微一怔。她原以为，他会像说书人一样，指责她水性杨花，或是鄙夷她以色侍人。却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竟是“敬佩”。
“但是，”姜宇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匡扶汉室的道路也不止一条。凭什么，要用一个女子的清白与终生幸福，去当那块最肮脏的垫脚石？”
“你的系统面板上写着‘不甘’，你的琴声里充满了悲鸣。你不想成为一枚棋子，任由别人摆布，在吕布和董卓之间辗转。你不想你的余生，都活在阴谋与算计里，对吗？”
他每说一句，貂蝉的身体就颤抖一分。
他不仅知道计策，他连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份“不甘”，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貂猜彻底放弃了抵抗。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他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那不是委屈的泪，也不是恐惧的泪。
而是一种，终于被人理解的释放。
姜宇看着她落泪的模样，心头一痛。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站定，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貂蝉，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欣赏梅花，也不是为了看你的笑话。”
“我来，是想给你第三个选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在这小小的闻香亭中，掷地有声。
“不是选择英武的吕布，也不是选择权倾朝野的董卓。而是选择……你自己。”
“选择自由。”
“自由”二字，像一道划破暗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貂蝉灰败的世界。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自由？
多么奢侈，又多么遥远的两个字。
从她被义父收留的那天起，她的人生便与“报恩”二字捆绑在了一起。她所学的一切，琴棋书画，歌舞身段，都只是为了成为一件最完美的“礼物”。她的人生，早已不属于她自己。
她也曾有过幻想。幻想过有一天，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而不是爱她容貌的男子；幻想过能摆脱这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过上普通人家的生活，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可她知道，那只是梦。
而现在，这个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这个梦，捧到了她的面前。
“你……”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他费尽心机，看穿一切，难道就只为了成全她一个虚无缥缈的“自由”？
“我想得到什么？”姜宇笑了，那笑容干净而坦率，“如果我说，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一朵本该在阳光下尽情绽放的花，却要在最肮脏的泥沼里枯萎，你信吗？”
他看着貂蝉那双充满怀疑的眼睛，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是圣人。我见你的第一面，也曾为你的容貌而惊艳。哪个男人不爱美人？这没什么可耻的。”
他坦白得让貂蝉有些措手不及。
“但比起得到你的身，我更想看到的，是一个能自由欢笑，能弹奏出快乐琴音的你。一个摆脱了枷锁，真正为自己而活的貂蝉。”
姜宇的目光，真诚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承诺，我会倾尽我的所有，将你从这盘棋局中完整地带出来。护你周全，还你自由。至于将来，你是想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还是想嫁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都由你自己决定。我绝不干涉。”
“我姜宇，对天起誓。”
亭中，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梅林，发出簌簌的声响。
貂蝉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还她自由。
他说，让她自己选择人生。
他说，他绝不干涉。
这些话，像拥有魔力一般，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她内心的那座冰山，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悄然融化。那名为“孝道”与“大义”的枷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可理智又在疯狂地提醒她。他是谁？他有什么能力，能从权倾朝野的董太师和勇冠三军的吕将军手中，将她带走？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信任与怀疑，希望与绝望，在她心中疯狂地交战。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姜宇看出了她的挣扎。他知道，信任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的木牌。那木牌用上好的沉香木雕成，入手温润，上面只刻了一个简单的“尘”字，正是他“尘风堂”的信物。
“你现在不必回答我。”
他将木牌轻轻地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推到了貂蝉的面前。
“王允的计划，已经启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在你被送去董卓府之前，你随时可以做出选择。”
“如果你决定相信我，就想办法，将这块木牌送到城南的‘醉仙居’。我的人，自然会明白。”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怜惜，有鼓励，还有一丝不容错认的温柔。
“貂蝉，记住，你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闻香亭，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园林小径的尽头。
亭中，只剩下貂蝉一人，和那枚静静躺在石桌上的木牌。
梅花的冷香，混杂着沉香木的异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那枚木牌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拿起它，意味着背叛与新生。
放下它，意味着顺从与毁灭。
她的世界，被这枚小小的木牌，劈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而她，正站在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