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李哲铭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条腿高高地架起，脸色苍白，与球场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王牌仿佛判若两人。
“抱歉。”林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就该说的话，“我应该早点来的。”
“嘘。”李哲铭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地按住了林希的嘴唇。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药味，却烫得林希浑身一颤。
林希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林希，”他收回手，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不要说对不起。从我决定要追你的那天起，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上场比赛，是因为我想赢给你看。现在下来，也是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这一切都只关于我，和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他顿了顿，看着林希不知所措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当然，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非要补偿我的话……那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好了。”
林希没想到，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她瞪了他一眼，想说“你做梦”，可那点毫无杀伤力的怒气，在他那双含笑的眼睛注视下，很快就土崩瓦解。
“你先好好养伤吧，就知道贫嘴。”林希转移了话题。
就在这时，林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赵琳琳发来的微信：【啊啊啊啊！我们赢了！就差两分！不过夏沐原来这么帅啊！他一个人就追了十几分回来！简直是帅呆了！】
消息下面，还附着一段夏沐在最后关头迎着三个人防守、高难度后仰跳投命中的视频。
视频里的“少年”，身姿矫健，眼神凌厉，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和决绝。
林希把手机递给李哲铭看。
他看完视频，沉默了片刻，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她打得很好。看来，就算没有我，圣德利亚也还是有希望的。”
林希的思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医务室的门被推开，顾言之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一身汗湿的球衣，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顾言之的到来并没有像林希预想中那样带来一场风暴。
他推门进来，脚步匆匆，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病床上那条打着厚重冰袋的腿上。
顾言之紧蹙的眉头在看到李哲铭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时，才缓缓舒展开来。
他甚至没有立刻注意到林希的存在，径直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你总算肯下来了，我还以为你真打算把这条腿交代在球场上。”
“这不是……找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嘛。”李哲铭看着林希，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和显而易见的幸福。
顾言之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正式地将视线投向林希。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并没有林希预想中的审视或敌意，仅仅是作为朋友，对自己好友“心上人”的第一次正式打量，带着一种礼貌而克制的打量。
其实林希在这几个月中，遇到顾言之的次数并不算少，但可以说这是少有的，他把她放在了眼里，以往即使是刻意遮掩，顾言之也遮不住他看向林希的眼神中的傲慢。
“言之，这是林希，”李哲铭迫不及待地介绍道，语气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
“林希……”顾言之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就在那一瞬间，林希捕捉到了他脸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那不是思考，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反应，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他记忆深处一根几乎不存在的弦，但那根弦又细又远，他自己都无法抓住。
这种困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快到让林希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即，他便恢复了那副无可挑剔的温雅模样，对林希伸出手，笑容得体而疏离：“你好，顾言之。谢谢你，劝住了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林希伸出手，与他冰凉的指尖短暂地一触即分。
“你好，顾学长。”
“说什么谢，林希是心疼我。”李哲铭在一旁不满地嘟囔，像一只争宠的大型犬。
顾言之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的耍宝，转而聊起了正事：“比赛赢了，夏沐最后那个绝杀很漂亮，教练已经在考虑让他进一队了。”
“那太好了，”李哲铭真心实意地为这个结果感到高兴，“这样我也能安心养伤了。对了，言之，你帮我跟教练请个假，明天……不，未来一周的早训我都去不了了。”
他说着，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林希，那点小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顾言之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纵容。他显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德性，也明白他请假的真正目的。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地应承下来：“知道了，我会帮你转达的。不过，你这个样子，最好还是在宿舍里老实待着，别到处乱跑了。”他的目光转向林希，语气依旧是温和的，“林希同学，如果他之后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不用客气，直接告诉我。”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客套的玩笑，却也巧妙地建立了一条沟通的渠道，将林希正式纳入了他们“朋友”的社交圈内。
这比任何审问和警告都来得高明，它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姿态，宣告了林希无法再置身事外。林希只能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我会的。”
顾言之并没有久留。在确认了李哲铭的伤势没有大碍，又和赶来的篮球队员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他便以学生会还有事务为由准备离开。
在走到门口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目光在林希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观察。“说起来，”他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好像……在图书馆见过你一次。你当时睡着了。”
林希的心脏猛地一缩。图书馆？睡着了？是哪一次？是躲避司夜宸通缉的那次，还是更早的时候？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林希低下头，做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有时候看书累了，是会不小心睡着。”
“嗯，”他点了点头，没有再深究，仿佛那真的只是他随口一提，“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顾言之便转身离去，背影从容而优雅，没有留下一丝多余的情绪。林希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记得。他竟然记得在图书馆见过她。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世界意志”的清除功能，对他而言也并非百分之百有效？还是说，那一次的记忆，因为某种原因，被当成了一段无害的、普通的日常而被保留了下来？
“林希？林希？”李哲铭的声音将林希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呢？言之他就是那样，看起来有点距离感，但人很好的，你别怕他。”
林希回过神，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关切的脸，勉强地笑了笑：“我没怕他。我只是在想，你接下来真的打算每天拄着拐杖去给我送早餐吗？”
“那当然！”他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说过要追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点小伤算什么！”
看着他那副傻乎乎的、斗志昂扬的样子，林希心里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也许，她是该停止那些杞人忧天的猜想了。
不管顾言之到底在想什么，不管这个世界以后会变得多失控，至少现在，她眼前拥有的是一份无比真实和炽热的情感。
这就够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抽身事外的路人甲，她有了牵绊，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她看着李哲铭打着石膏的腿，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李哲铭，”林希深吸一口气，迎上他期待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明天开始，早餐我来解决。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宿舍躺着，哪儿也不准去。要是让我发现你乱跑……”
林希顿了顿，学着他平时耍赖的语气，故意板起脸，“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