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的震颤尚未平息,陈墨已站在新式医院的廊下。他手中那枚青铜腰牌表面水汽未干,指腹摩挲着边缘刻纹,目光扫过院中排成长队的佃农。药香混着米粥的热气从门内飘出,几名医女正按名册发放解毒丸,每一包都用油纸封口,盖有火漆印。
李青萝站在施粥棚前,银簪别在耳后,袖口挽至小臂。她接过一包刚碾碎的药粉,指尖捻了捻,抬眼对陈墨道:“第一批三百人已服药,剂量可控。但若等他们一个个来领,三天也轮不完全庄。”
“那就双线并行。”陈墨将腰牌收入怀中,“明面发药登记,暗里把备用剂量掺进早粥。”
李青萝点头,转身走进厨房。灶上三口大锅冒着白气,她亲自舀起一勺米汤,吹了口气,倒入碾细的解毒丸粉末,搅匀后倒入盛桶。两名厨娘默默接过,端向外面长桌。
队伍末尾,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低头排队,脸上蒙着湿巾。其中一人右手指节粗大,虎口有茧,不似农夫,倒像常年握刀之人。他接过药包时故意踉跄了一下,顺势将手探入袖中。
李青萝眼角微动,没说话,只朝角落一名年轻医女递了个眼神。
粥刚分到第二轮,那三人突然散开,各自站定人群交汇处。一人猛地掀开包袱,灰白色粉末随风扬起,如雾弥漫。紧接着,另两人也同时撒出手中药粉,空气中顿时泛起一股苦杏仁味,刺鼻呛人。
“闭气!”李青萝厉声喝道,一把扯下颈间玉佩,拍在墙上铜铃上。
当——
三声急响,四扇木门轰然关闭,铁闩落下。藏在梁上的麻布袋被拉动绳索,自动倾倒,曼陀罗烟熏包遇热自燃,淡紫色烟雾迅速填满厅堂。咳嗽声此起彼伏,几个孩子当场跪地呕吐,嘴角渗出血丝。
“封穴止毒!”李青萝跃上长桌,抽出银簪,点向一名妇人肩井、曲池、内关三处。她动作极快,簪尖连闪,片刻间封住七人经络,又命医女以湿布掩住口鼻,逐个检查呼吸。
“空气毒素正在扩散,必须立刻阻断吸入路径。”她说完,转向厨房,“所有粥里加双倍解药,马上供应。”
厨娘们早已备好第二批药粉,迅速倒入锅中搅拌。一碗碗热粥重新端出,这次不再按名册,而是挨个送到每人手中。
“喝下去,别问。”李青萝站在中央,声音冷静,“这是解毒剂,不会伤身。”
有人迟疑,有人颤抖,但在医女催促下,大多数人还是咽了下去。约莫半炷香后,咳嗽渐弱,脸色由青转红,呼吸平稳下来。
陈墨一直守在门口,此时低声问:“能查出毒源吗?”
李青萝取来一片沾满毒粉的油纸,用银簪挑起一角,凑近鼻端轻嗅,又刮下一星粉末置于舌尖。她眉头微皱,随即取出耳坠中的药丸含住。
“醉仙散为主,掺了瘴气菌孢。”她说,“不是寻常配方,是改良版,发作更快,且能穿透呼吸道黏膜。”
“谁会用这种东西?”
“懂医术的人。”她盯着那三人——已被医女悄悄围住,却仍不动声色,“而且,知道我们今天发药。”
话音未落,其中一人猛然撕开衣襟,抓起藏在胸口的小瓶就要仰头吞服。李青萝手腕一抖,银簪破空而出,精准击中其手腕。瓷瓶落地碎裂,黑色液体渗入地板缝隙。
“绑起来。”她冷冷道,“一个都不能死。”
门外脚步声骤起,慕容雪带着十名连弩手破门而入。她们铠甲覆布,弓弦已张,迅速控制四面出口。房梁上几处隐蔽角落被撬开,露出细铁丝缠绕的磁石阵——一旦有人试图攀爬逃脱,便会触发警铃。
“墙外发现脚印。”一名女兵回报,“通向西侧柴房,但中途消失。”
慕容雪走到被制住的死士面前,蹲下身,伸手拨开其衣领。那人脖颈后有一处淡青色刺青,形似扭曲藤蔓,边缘残缺。
“李氏标记。”她说,“老款式,二十年前用过。”
陈墨走过来,从对方贴身夹层搜出一块防水油布,层层打开,露出一张折叠密信。火漆完整,看不出拆动痕迹。
李青萝接过信,将银簪尖端轻轻划过火漆表面。簪身微震,她忽然停住,低声道:“下面有字。”
她取出耳坠里的药丸碾成细粉,撒在火漆上,再以簪尖轻刮。隐藏字迹缓缓浮现——突厥文,八字符号。
“秋收前完成清扫行动。”她译出后,抬眼看陈墨,“目标不是你,是这些人。”
陈墨沉默地看着大厅里靠墙休息的佃农。老人抱着孙儿,母亲搂着昏睡的孩子,青年捂着胸口喘息。他们身上没有战甲,手中没有刀剑,却是陈氏根基所在。
“他们是想断我民心。”他说。
慕容雪站起身,挥手示意将三人押走。“带回地下审讯室,我要亲自看他们能撑多久。”
“留一个活口就行。”陈墨说,“其余两个,随你怎么问。”
李青萝开始清点剩余药品库存,一边吩咐医女记录中毒者症状变化。她发现有两人虽服了解毒粥,但脉象仍浮而数,便立即下令更换药方,加入少量附子提阳驱毒。
“这毒会损伤肺腑,哪怕一时缓解,三天内也可能复发。”她说,“以后每日早粥都加药,直到瘟疫彻底过去。”
“会不会被人察觉?”陈墨问。
“察觉了又如何?”她淡淡道,“只要他们还吃饭,就逃不过这张网。”
天色渐暗,医院内外恢复平静。受伤者被安置在侧屋观察,解毒粥继续供应晚膳。陈墨走出大门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灶台——那口大锅仍在微沸,蒸汽袅袅上升,在暮色中几乎看不见。
他迈步前行,手中紧攥那封密信,脚步沉稳穿过庄园主道。
书房灯影映在窗纸上,他推门而入,将信放在案头,提起笔准备召人议事。
就在这时,李青萝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枚从死士口中抠出的金属片。她将其平铺在烛光下,只见上面蚀刻着一组数字与符号,排列方式极为特殊。
“这不是普通编号。”她低声说,“像是某种……分发指令。”
陈墨放下笔,俯身细看。那些符号歪斜却有序,仿佛按时间或地点编排。
“第一组,标注‘东田’。”李青萝指着最前一行,“发放时间,寅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