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就跟发疯似的,刮得没完没了。
整片天地,都成了昏黄色。
胡杨,这位隶属于0715部队的瀚海哨兵班长。
目光紧紧盯着那道黑色身影,手中的枪口丝毫不见颤抖。
等到两人相距差不多三米时,李大炮停下了脚步。
“不要多问,立刻呼叫基地来拉给养。”
胡杨心头巨震,身体猛地僵在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黑色的军装,上半身几乎被军功章缀满。
面罩后,凌厉的眼眸刺的人不敢直视。
整个身躯像一把长枪,深深钉在这荒漠戈壁。
“士兵,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吗?”李大炮语气肃然,扔给他一个黑色的证件。
胡杨猛地回过神,差点没接住。
“你是…东大…”
他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心情,有些不敢相信。
当证件打开那一刻,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
拿枪指向这位全军独一无二的存在,简直是胆儿肥的不着边了。
“啪…”脚跟猛地一磕。
“踏…”向前迈出重重的一步。
胡杨眼神瞬间变得庄重,赶紧把枪收回。
挺胸,抬头,双腿并拢,向着眼前这位东大核兵,敬了一个肃穆的军礼。
“首长好…”声音沙哑,却是气势如虹。
李大炮沉默不言,右臂“唰”地抬起,五指并拢绷得溜直,稳稳地举到了眉棱骨上边,回了他一个庄严的军礼。
礼毕。
胡杨看向他的后边,除了随处可见的砾石跟那块风蚀巨岩,再无他物。
“首长,给养在哪?”
“那块大石头后边。”李大炮丢下这句话,朝大解放走去,“让你的兵原地警戒,你跟我走。”
胡杨眼神一紧,朝后方做了个警戒的手势,随后大步跟上。
“呜呜呜……”
狂风刮上瘾了,黑色军装都沾满沙尘。
“轰…”
李大炮开着卡车调过头,油门踩到底,带着胡杨向那块巨岩飙去。
这位哨兵班长右手紧紧握住车把手,生怕被甩出车外。
他悄么声的打量着那张带面罩的侧面,有些欲言又止。
李大炮左手扶方向盘,右手从兜里掏出两盒华子。
“拿着抽。”声音不再那么冷冽。
“这…这个…”胡杨有些不好意思。
种蘑菇的地方很苦,苦到喝水都困难。
尤其是那些士兵,还要时刻面对恶劣的环境在基地周围巡逻。
昼夜温差大,沙尘暴肆虐,简直就是把人往死了折腾。
对于烟卷这样的物资,他都好几个月没见了。
“把烟拿好,跟我下车。”李大炮催促道。
“谢…谢谢首长。”胡杨这才厚着脸皮收下。
“吱…嘎…”轮胎摩擦着沙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大炮手指向前方,“给养在那。”
胡杨抬起头,人彻底傻了。
一百五十多只冷冻的黄羊,堆在巨石下方左侧。
一个个深绿色箱体,码的整整齐齐,摞得有八米多高、100多米长。
厚重的帆布下不知放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堆在箱体边上。
“这是老米一个军的物资储备跟152只黄羊。
虽然有点杯水车薪,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首…首长,这些东西,一辆卡车拉…拉不了吧?”胡杨舌头有点儿打结。
“士兵,注意纪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是…”大吼声响起。
李大炮走到胡杨跟前,深深的看向这位久经磨砺的士兵,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为了祖国。”
说完,他转身回到驾驶室,踩离合、挂挡、松离合、油门踩死。
“吱…轰…”
轮胎剧烈的转动、摩擦地面,向着来时的路疾速驶去。
胡杨站在原地,任凭沙尘飞扬,向着李大炮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五个小时后,来自蘑菇地的一通电话,打到了老首长办公室。
当这位东大的总后勤部长,听完电话里的内容之后,久久无言。
等挂掉电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口前,眼神深邃的看向帽儿胡同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兔崽子…”
腊月25,李大炮终于赶回了四九城。
当他脚踏在轧钢厂的地面上,腿一软,差点儿没站稳。
一路上,他几乎昼夜不歇,全速飙车。
走的时候,大解放里程表是956公里。
现在,变成了8956。
从腊月12出发到今天回,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跑了8000公里路。
漫长的路程,愣是把轮胎的橡胶磨去了半指厚。
“大炮。”一道惊喜的清脆声音从背后传来。
下一秒。
李大炮刚转过身,一道熟悉的身影兴奋地扑到他怀里。
大老爷们被撞的脚步趔趄,眼里浮现一抹宠溺。
“媳妇,我回来了。”
“嗯嗯嗯,”安凤红着眼眶,丝毫不在意周边的目光,“老公,我好想你。”
李大炮被自己媳妇搂的有点上不来气,“那个,扶我回办公室…”他脸皮有点发烫。
他现在感觉浑身被掏空,哪怕喝淬体酒都不管用。
这种疲劳感,还是头一回。
“啊…你受伤了吗?”安凤赶紧松开手,着急的打量,“快给我看看,你伤到哪了?”
“没,就是累的,累的…”
这个点儿,正好是工人交班的时候。
路过的工人瞅着小两口跟那辆风尘仆仆的大解放,忍不住窃窃私语。
“李处长这是去哪了?把车造成这个样子?”
“估计跑远路了,你们看轮胎的花纹。”
“不对啊,他没跟张媒婆一起吗…”
办公室里,李大炮用湿毛巾擦了把脸。
安凤把烟含在嘴里,笨手笨脚的点着,边咳嗽边把烟递给他。
“咳咳…快抽根烟,休息会。”
李大炮又被媳妇暖到了。
他从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安凤,“尝尝,草原的牛肉干。”
跟那日苏一家告别的时候,人家给他装了很多草原的特色美食。
风干的牛肉、奶豆腐、炒米…黄油果子,足足装了一个大包裹。
可安凤现在根本没胃口,心思都放在疲惫的男人身上。
“回家再吃,”她搬了把椅子,走过去坐下,“你这一路上到底经历了啥?怎么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李大炮来了个“葛优躺”,强打起精神,“媳妇,这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