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邓布利多回到位于霍格沃茨城堡最高处的校长办公室。随着石兽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回原位,将外面世界的风雪与喧嚣隔绝,他脸上那副温和从容、属于校长的面具仿佛也随之松动、剥落。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走到福克斯的栖枝旁,或者去查看那些嗡嗡作响的银器,而是径直走向壁炉边那张宽敞、柔软的天鹅绒沙发——这还是盖勒特多年前坚持要换上的,说之前的硬木椅“配不上霍格沃茨校长休息时应有的舒适”。
他几乎带着点泄愤般的意味,将自己“丢”进了沙发里,深红色的长袍下摆凌乱地铺散开,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他仰头靠着柔软的靠垫,闭上眼,年轻光洁的面容上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符合他真实心境的、带着疲惫和复杂情绪的生动表情。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在雪地空地上看到的画面。莱尔兰纳那明媚灿烂、毫无阴霾的笑颜,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足以融化任何冰雪,也融化了他作为父亲的心。他的三个孩子……莫法,沉稳睿智,已是出色的女级长;阿萨利斯,开朗耀眼,在魁地奇场上绽放光芒;还有最小的莱尔,他们倾注了最多心血与担忧的孩子,也终于一点点挣脱了病弱与特殊的体质带来的阴影,逐渐长成如今这般灵动美好的模样。
一股浓浓的、几乎是满溢出来的成就感与欣慰感包裹了他。作为父亲,看到孩子们健康、快乐地成长,拥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满足的呢?
然而,这暖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浸润心田,另一个画面就强势地插了进来——布雷斯·扎比尼看向莱尔兰纳的那个眼神。那眼神里的专注、欣赏,以及那种年轻人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初萌的占有欲,像一根细小的刺,精准地扎进了邓布利多老父亲(尽管外表年轻)的心尖上。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那种“自家精心养护、水灵灵鲜嫩嫩的小白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猪给盯上了”的感觉,实在是太鲜明,太让人……恼火了!尽管理智告诉他,扎比尼家的那个男孩看起来还算优秀,举止得体,家世也……尚可,但在情感上,他,阿不思·邓布利多,以及他敢肯定,盖勒特,都绝不会认为有任何人能真正配得上他们的莱尔兰纳!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既欣慰又酸涩、既骄傲又有些不舍的复杂情绪中,眉头无意识地蹙起,嘴角也微微下撇,表情丰富得与他年轻的外表形成一种奇妙反差时,办公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盖勒特·格林德沃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袍,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为他平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冷峻。然而,当他锐利的、异色的眼眸扫过办公室,精准地落在壁炉旁那个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里、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的爱人身上时,那眼底的冰霜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了然、戏谑与深沉温柔的复杂光彩。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步伐从容地走近。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先走到办公桌旁,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印着蜂蜜公爵标志、散发着甜香气味的纸袋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才转身,走向沙发。
他极其自然地在邓布利多身边坐下,沙发因为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他侧过身,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明显正处于烦恼中的爱人。
“阿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我从霍格莫德带了滋滋蜜蜂糖和最新的巧克力坩埚蛋糕回来。不过,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似乎有什么比甜食更能影响你心情的事情?”他的目光掠过邓布利多微蹙的眉头和略显郁闷的神情,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些,“表情这么丰富,是在练习新的无声抗议方式,还是在独自排演什么戏剧?”
邓布利多睁开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迁怒的意味。他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瘫坐的姿势,只是偏过头,闷闷地开口,带着点难得的、近乎抱怨的语气:“我今天看到莱尔了。”
“嗯哼,”格林德沃挑眉,示意他继续,“然后呢?我们的小王子又做了什么让你这位伟大的父亲如此……困扰?”他刻意拉长了“困扰”这个词的尾音。
“他在和韦斯莱家的双胞胎,还有扎比尼家的那个男孩打雪仗。”邓布利多的语速有些快,“玩得很开心,笑得……很好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带着点不情愿和酸意说了出来,“但是,盖勒特,那个扎比尼家的男孩,看莱尔的眼神……不对劲。”
格林德沃脸上的戏谑神色收敛了一些,异色瞳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哦?怎么个不对劲法?”他的声音平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底下潜藏的、一丝危险的意味。
“就是……那种眼神。”邓布利多似乎有些难以准确描述,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又无奈地放下,“年轻人看心上人的眼神!专注,热烈,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占有欲!我感觉……我们家的白菜,好像被一头……还算周正的猪给盯上了!”他终于还是把那个比喻说了出来,带着一种老父亲特有的、混合着心痛和不爽的情绪。
他说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看向格林德沃,希望能从伴侣那里得到共鸣,一起“同仇敌忾”。
然而,格林德沃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金发的黑魔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磁性的共鸣。
“阿尔,我亲爱的阿尔,”格林德沃摇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侃和“早就告诉过你”的意味,“还记得吗?之前莫法跟我们提起,说有些高年级的男生试图用各种愚蠢的方式引起莱尔注意时,是谁拦着我,不让我去‘处理’一下的?是谁说‘孩子们的事情要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不能过度干预’?嗯?”
邓布利多被他说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确实说过这话,当时盖勒特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让整个办公室结冰,是他好说歹说才劝住的。
“那……那不一样!”邓布利多试图辩解,声音却弱了下去,“当时只是听说,现在是我亲眼看到!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有些气恼地强调着“亲眼看到”这几个字。
看着爱人这副难得的孩子气模样,格林德沃眼底的笑意更深,但也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感同身受的柔和。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邓布利多,而是拿过了那个蜂蜜公爵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颗包裹着亮黄色糖纸的滋滋蜜蜂糖,动作优雅地剥开,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了邓布利多的唇边。
“好了,我的老柠檬雪宝,”他用了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昵称,声音低沉而带着安抚的魔力,“尝颗糖,消消气。”
邓布利多瞥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微微张口,接受了那颗递到嘴边的糖果。甜腻的、带着轻微爆破感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稍稍冲淡了他心头的郁闷。
格林德沃看着他咀嚼糖果,腮帮子微微鼓起的模样,眼神温柔了下来。他不再调侃,而是用更认真的语气说道:“阿尔,我们得承认,孩子们确实长大了。他们会有自己的社交圈,会吸引别人的目光,也会……对别人产生好感。这是不可避免的成长过程。”
他顿了顿,观察着邓布利多的反应,继续道:“而且,说实话,扎比尼家的小子,目前看来,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没有做出什么失礼或者冒犯的举动。比起这个……”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我们或许该把注意力分一点给另外两个?他们的情况,可能比莱尔这边更……‘板上钉钉’。”
邓布利多疑惑地看向他,咽下了嘴里的糖:“另外两个?莫法和阿萨?阿萨利斯送克鲁姆花的事情我知道,年轻人之间的欣赏罢了。莫法又怎么了?”他印象中,大女儿性格冷静自制,在情感方面似乎从未显露过任何端倪。
格林德沃的异色瞳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分享秘密的语调:“莫法和那个法国德拉库尔家的小姑娘,芙蓉·德拉库尔。”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意外:“芙蓉?布斯巴顿的那个优秀学生?我知道莫法和她关系不错,是笔友,暑假我们在法国度假时她们也见过几次。”他回忆着,那时莱尔还小,追着一只蝴蝶跑开了,正是在一个开满鸢尾花的湖边遇到了同样在那里的芙蓉,莫法找过去后,三个孩子一起玩了一会儿。
“关系不错?”格林德沃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你太天真了”的意味,“阿尔,你难道没发现,最近两个暑假,只要我们去法国,或者德拉库尔家来访,莫法和那个银发小姑娘几乎形影不离吗?她们之间的通信,可不是普通的‘笔友’频率。我‘偶然’看到过几次,莫法看那个芙蓉的眼神……嗯,绝对超出了对普通朋友的范畴。”他刻意加重了“偶然”和“超出”这两个词。
邓布利多愣住了,仔细回想起来。确实,近两年,莫法和芙蓉的往来似乎格外密切。以前他只当是两位同样优秀的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现在被盖勒特点破,再结合莫法偶尔提及芙蓉时,那看似平静语气下细微的波动……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忽略了什么。
“而且,”格林德沃趁热打铁,带着点看穿一切的笃定,“我敢说,等明年火焰杯举行,布斯巴顿的学生们到来时,你就能亲眼验证我的猜测了。至于阿萨和克鲁姆家那小子……”他耸耸肩,“虽然现在可能还只是朦胧的好感,但趋势已经很明显了。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有时候认定得也快。”
邓布利多沉默了,消化着这接连而来的信息。原来,在他忙于校务和应对黑暗阴影的间隙,他的孩子们,不仅仅是在长大,他们的心,也早已悄然向着不同的人敞开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恍然,也有一种……孩子们真的不再完全属于他们羽翼下的淡淡失落。
看着邓布利多脸上变幻的神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格林德沃心中微软。他伸出手,这次不再是递糖,而是轻轻握住了邓布利多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常年施展魔法的薄茧,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看吧,阿尔,”格林德沃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温柔,“孩子们的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他们的选择也比我们预料的要迅速。我们无法,也不应该永远将他们庇护在羽翼之下。他们有权利去经历,去选择,哪怕会受伤,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邓布利多的手,异色瞳深深地望进那双依旧带着震惊和些许茫然的蓝眼睛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身后,成为他们随时可以回归的港湾,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和指引。而不是试图去掌控,或者……因为舍不得而阻挠。”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邓布利多不是不明白。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他反手也握住了格林德沃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从伴侣那里汲取一些力量和安慰。是啊,莫法和芙蓉,阿萨利斯和克鲁姆,甚至莱尔未来可能的发展……这些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人生篇章。他和盖勒特,已经为他们撑起了一片足够安全成长的空间,是时候学着放手,看着他们飞向更远的天空了。
格林德沃感受着他细微的动作和逐渐平和下来的气息,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将话题引向了更私密、更暧昧的方向:
“而且,我亲爱的阿尔,”他的呼吸几乎拂过邓布利多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与其在这里为了孩子们或许已经注定的情感归宿而烦恼、吃醋,甚至感到失落……为什么不把这份关心和注意力,稍微多放一点在我们自己身上呢?”
他说话的同时,那只空着的手已经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揽住了邓布利多的肩膀,轻轻将他往自己怀里带。邓布利多没有抗拒,或者说,他此刻的心神确实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分散和安抚。他顺着那力道,微微侧身,靠向了格林德沃坚实温暖的胸膛。
“我们?”邓布利多的声音因为靠在对方胸前而显得有些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但并没有排斥,“我们都……这么多年了……”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与他一向睿智沉稳的形象形成了迷人的反差。
“这么多年了,所以更不应该忽略,不是吗?”格林德沃低笑着打断他,揽着他肩膀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指尖隔着厚厚的校长袍,暧昧地、带着某种暗示性地轻轻摩挲着邓布利多的肩胛骨,另一只与他相握的手也变成了十指交缠的姿势。“孩子们在长大,在开启他们的人生新篇章。而我们……”他的唇几乎贴上了邓布利多的耳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涟漪,“我们之间,难道就没有值得重新探索和点燃的……火花了吗?”
办公室内,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相拥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交叠的、晃动的影子。福克斯在栖枝上发出了一声慵懒的清啼,仿佛对眼前这对历经磨难、容颜重返青春却依旧拥有着古老灵魂的爱侣之间的亲昵早已习以为常。窗外的雪依旧在下,将整个世界装点得一片纯白静谧,而在这温暖隔绝的室内,一种不同于亲情牵挂的、更加私密炽热的情感,正在无声地流淌、升温。
格林德沃的指尖如同带着电流,每一次轻抚、每一次按压,都透过衣料,清晰地传递到邓布利多的肌肤上,唤醒着某些沉寂已久的感觉。邓布利多没有推开他,反而在最初的僵硬后,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向后,更贴近了那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他闭上眼,感受着耳边沉稳的心跳,鼻尖萦绕着盖勒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古老魔法书卷、冷冽风雪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只有他才能捕捉到的独特气息。
孩子们的成长固然让他心绪复杂,但此刻,身边这个与他纠缠了半生、爱恨交织、最终依然紧紧相拥的人,才是他永恒不变的锚点。那些关于“白菜和猪”的烦恼,似乎在这一刻,被这静谧而暧昧的温暖暂时驱散了。
未来如何,谁又能真正预料?但至少此刻,在这个飘雪的黄昏,在霍格沃茨最高的塔楼里,他们拥有彼此。这就足够了。
格林德沃感受着怀中人的顺从与放松,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他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邓布利多的发顶,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宁静时光。雪落无声,爱意缱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为他们而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