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午后,天气依旧带着冬末春初的微寒,阳光勉强穿透薄云,在黑湖墨绿色的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斑。莱尔兰纳独自一人来到黑湖靠近禁林边缘的湿润地带,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银质药铲和一个柳条编织的篮子。劳普斯特教授明确表示,温室里培育的某种用于稳定高阶安神剂的苔藓,活性总是不够理想,想要最佳效果,最好去黑湖边特定区域的岩石背阴处寻找野生的。
莱尔兰纳对此并无异议,他习惯了因为各种原因需要亲自采集材料。他小心地在潮湿的泥地和光滑的鹅卵石间穿行,异色的眼眸专注地扫视着岩石底部那些生长着的、形态各异的蕨类和苔藓,白色的猫耳微微转动,捕捉着风声、水声以及林间的细微响动。
就在他快要找到目标时,一阵隐约的谈话声和巨大的水花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浅水区,海格那庞大的身影格外显眼。他正弯腰从湖边捡起扁平的石头,然后用与他体型不相称的、带着某种发泄意味的力道,狠狠地将石片掷向湖面。石片在水面上跳跃了七八下,才不甘地沉入水中。
哈利、罗恩和赫敏站在湖畔,神情都显得异常凝重和担忧。
“……然后,我就去了魔法部,那个听证会……”海格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鼻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莱尔兰纳也能听出他情绪的低落。他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一棵粗壮的山毛榉树后,将自己隐藏起来。他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觉得此刻出去似乎不太合适。
海格继续说着,声音时高时低,充满了愤懑和委屈,讲述着听证会上那些官员是如何“吹毛求疵”,如何“不懂装懂”,如何偏袒马尔福家……
“……他们根本不在乎巴克比克是不是被激怒的!他们只看到马尔福那小子胳膊上的伤!”海格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扔石头的动作更加用力,溅起大片水花,“他们……他们裁定……巴克比克……‘危险等级过高’……决定……决定对它执行……死刑!”
最后两个字,海格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伴随着巨大的、无法抑制的悲恸。这个半巨人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起粗壮的手臂捂住脸,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沉闷而绝望的呜咽,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指缝间滚落,砸在岸边的鹅卵石上。
“海格!”哈利急切地喊道,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无力。
“这不公平!”赫敏的声音带着哭音,她上前一步,试图安慰,却不知从何下手。
罗恩也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那些愚蠢的官员!他们懂什么!”
哈利三人围着崩溃痛哭的海格,努力说着安慰的话,但面对魔法部冰冷的裁决和海格巨大的悲伤,他们的言语显得如此苍白。海格的哭声在黑湖岸边回荡,连吹过的风都带上了沉重的味道。
莱尔兰纳躲在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认识巴克比克,那头鹰头马身有翼兽,虽然接触不多,但能感受到它并非天生凶残。马尔福的受伤,更多是源于他自己的傲慢和无礼。听到“死刑”这个词,莱尔兰纳的心也微微沉了一下。一条生命,因为一个愚蠢的过错和官僚的程序,就要被轻易剥夺。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几天在图书馆禁书区偶然翻阅到的一本古老炼金术手札。那本书的羊皮纸已经泛黄发脆,里面记载的并非正统的炼金术,更多是一些偏门的、近乎禁忌的知识。其中有一章,提到了某种基于古代如尼文和灵魂碎片稳定理论的……傀儡制作方法。那并非创造真正的生命,而是试图制造一种能够完美模拟特定生物形态、气息甚至部分行为模式的魔法造物,用以在某些极端情况下进行替代或欺骗……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如果用这种方法,制作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巴克比克”傀儡,在行刑前进行替换……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太疯狂了,且不说炼金傀儡制作的难度极高,涉及的知识深奥而危险,单是欺骗魔法部官员和行刑手,就是极其严重的罪行。
但他看着海格悲痛欲绝的背影,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那个念头却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扎了根。他知道这很难,几乎不可能,但……或许值得一试?至少,他可以去了解一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过了好一会儿,在海格情绪稍微平复一些,被哈利三人搀扶着、步履沉重地离开黑湖岸边之后,莱尔兰纳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湖水腥甜和泪水咸涩的空气,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他走到之前看好的岩石边,蹲下身,小心地用银质药铲采集那些带着露水、生机勃勃的野生苔藓,仔细地放入柳条篮中。
采集够所需的份量后,他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海格他们离开的方向,然后转身,快步返回城堡。
他没有先回地窖,也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径直走向了八楼的校长办公室。他知道这个时间,爸爸通常会在那里处理公务。
对着石兽说出了口令,石兽跳开后,他沿着旋转楼梯快步而上,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邓布利多温和的声音传来。
莱尔兰纳推门进去,看到邓布利多正坐在办公桌后,批阅着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莱尔兰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莱尔?这个时间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邓布利多放下羽毛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莱尔兰纳还沾着些许泥土的靴子和手中的柳条篮上。
莱尔兰纳走到办公桌前,没有立刻说话。他先将柳条篮小心地放在一旁的地毯上,然后绕到桌子后面,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一样,凑到邓布利多身边,伸出手轻轻拽了拽爸爸深红色长袍的袖子。
邓布利多有些讶异地挑眉,看着小儿子这副难得主动亲近、还带着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不由得软了几分。他伸手,习惯性地想揉揉莱尔兰纳的头发,却被莱尔兰纳微微躲开。
莱尔兰纳仰起脸,那双蓝金异色的眼眸清澈地望着邓布利多,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明显的撒娇意味,声音放得很轻:“爸爸……我……我可不可以跟你学习炼金术?”
邓布利多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莱尔兰纳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炼金术不同于普通的魔法学科,它深奥、复杂,并且往往伴随着一定的风险,尤其是对魔力核心不算稳定的莱尔兰纳而言。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邓布利多没有立刻答应或拒绝,而是温和地问道,蓝眼睛探究地看着莱尔兰纳,试图从他那张努力保持平静却依旧泄露出些许紧张的脸上找出端倪。他注意到莱尔兰纳的猫耳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尾巴在身后也有些焦躁地轻轻扫动。
莱尔兰纳抿了抿唇,他不能直接说出是因为巴克比克和那个疯狂的傀儡想法。他垂下眼帘,盯着邓布利多长袍上精致的刺绣,小声说:“就是……觉得很有趣。在图书馆看到一些相关的书,但是很多都看不太懂……爸爸你是最厉害的炼金术士,我想跟你学。”他抬起眼,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信任,“我会很小心,不会乱来的。而且……我觉得炼金术可能……可能对稳定我的魔力也有帮助?”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点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猜测。
邓布利多看着儿子眼中那份纯粹的求知欲,以及那不易察觉的、隐藏在深处的某种决心,心中微微一动。他了解莱尔兰纳,这孩子虽然看起来乖巧,但骨子里有着不输于他和盖勒特的执着和……偶尔会冒出来的、带着点冒险精神的念头。他突然提出学习炼金术,绝不会只是因为“有趣”。
是因为今天在黑湖边看到、听到的事情吗?邓布利多几乎立刻就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既有对莱尔兰纳这份隐含的善良和勇气的欣慰,也有对他可能卷入麻烦的担忧。
沉默了片刻,邓布利多伸出手,这次成功地抚上了莱尔兰纳柔软的银发,动作轻柔。
“炼金术是一门非常深奥,也需要极大耐心和专注的学问,莱尔。”他的声音温和而严肃,“它涉及物质与能量的本质转化,甚至触及生命与灵魂的边界,绝非儿戏。”
莱尔兰纳紧张地看着他,猫耳绷得直直的。
邓布利多看着他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他知道一味的禁止并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对莱尔兰纳这样已经开始独立思考、拥有自己坚持的孩子。引导和监督,远比堵截更重要。
“不过,”邓布利多话锋一转,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并且保证会严格遵守安全准则,不擅自尝试任何危险的操作……我可以先教你一些最基础的理论和符号学。”
莱尔兰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他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保证!爸爸!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小心的!”
看着儿子欣喜的笑容,邓布利多也笑了,只是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知道,答应教导莱尔兰纳炼金术,或许不仅仅是开启一扇知识的大门,更可能是在为某个未知的、充满变数的未来,埋下了一颗种子。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这颗种子,能在正确的引导下,向着光明的方向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