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吹得旗幡猎猎作响。我的手还举着鼓槌,悬在铜鼓上方。黑泥从地缝里不断往外冒,沾在我的靴面上,像有生命一样往皮子里钻。
云溪的灯刚凝出一个“动了”字,还没散去,地面就猛地一抖。我听见远处传来闷响,像是井底机关被触发。叶绾绾派出去的弟子抱着断线跑回来,说蛊丢了,下面有东西在往上爬。
我知道不能再等。
闭上眼,借脉一息瞬间展开。金瞳微闪,脚下龙脉被钉死三处,但还能感应到百里内她们的心跳。风翩翩指尖还在流血,清月剑气未收,叶绾绾紧抱着玉盒,娜娜识海残留梦境余温,云溪魂灯执守不熄。
她们都在。
我睁开眼,嘴角扬了一下。
既然你们想开战,那我就成全。
鼓槌落下!
“咚——!”
一声巨响撕破夜空,震得屋檐瓦片簌簌发抖。音波滚过山野,传向四面八方。全阁弟子齐刷兵器,阵旗升天,药炉燃火,厨房铁铲插地为桩。没人喊话,没人问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声鼓,不是求援,是宣战。
我放下鼓槌,转身看向主殿门口。
江无夜第一个冲进来,刀背上的血槽还挂着湿痕。谢辞跟在他身后,袖口微动,暗器已在掌心。林深双手贴符,符纸边缘泛着淡青光。沈川背着长弓,弓弦绷紧,手指扣着箭尾。
五女也陆续赶到。
风翩翩抱着刚绘好的龙脉图,脸色发白,显然是耗了精血。她没说话,只是把图放在案上,手指点了点东南方向的枯井村旧址。那里有三条断脉被人连通,做成逆风水局。
清月站在殿角,寒霜剑滴着煞气,剑尖朝外。她看了我一眼,没开口,但我懂她的意思——剑已出鞘,不会收回。
叶绾绾掌心还有蛊毒残留,玉盒抱得死紧。她走过来,把盒子放在我脚边。“地听蛊断了联系,但它最后传回一段震动频率。”她说,“不是人走路的声音,是……棺材抬动的节奏。”
娜娜站在我身后半步,眼神还有些恍惚。刚才那一梦太深,她差点没被拉回来。但她还是开口了:“我看见一群人往枯井村走,都低着头,手里抬着黑木棺。其中一个……穿的是南宫寒的衣服。”
云溪的灯飘在半空,光焰由紫转金,又慢慢压回暗红。灯芯浮现一行虚影:**他们在唤醒什么。**
我没说话,走到殿中央。
铜鼓还在震,余音未散。我把手按在鼓面上,感受那股震动顺着掌心传上来。三年了,这面鼓第一次被敲响。以前师父说过,一旦动鼓,便是生死俱开。
现在,轮到我来走这一步。
我抬起手,紫檀木戒泛起微光。指腹摩挲过戒面刻痕,那是五个人用精血养出来的命纹。
“今日起,灵枢阁不再只是我祁煜的家业。”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是你们的,也是这江湖该有的样子。”
说完,我抽出腰间龙形玉佩,往地上一掷。
玉碎三分,龙气腾空而起,在殿中盘旋一圈,落进每个人的眉心。那一瞬,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变了,心跳加快,和地底残存的龙脉共振起来。
“谁愿与我同担此劫?”
江无夜提刀上前一步:“我!”
谢辞冷笑一声:“算我一个。”
林深点头:“早就是了。”
沈川没说话,只是把弓卸下,放在门槛上。那是他的承诺。
风翩翩把手按在龙脉图上:“你走哪,我去哪。”
清月握紧剑柄:“为你,值。”
叶绾绾打开玉盒,倒出一粒黑色丹丸。“这是我最后一炉逆命丹。”她说,“吃下去,能扛三天不死。”
娜娜抓住我的衣角:“别丢下我。”
云溪的灯轻轻晃了一下,映出两个字:**同生。**
我笑了。
残魂微动,借脉一息再次开启。这一次,我不只感知她们,也感知兄弟们的情绪波动。六个人的心跳,全都稳稳压在同一个节拍上,和龙脉残流同步。
这一局,成了。
我转身走出大殿,踏上屋顶。
玄袍被风吹得翻飞,脚下整座灵枢阁灯火通明。阵法师在贴符,药堂在分发避煞丹,剑修列队巡防,连杂役都在墙根埋镇石。没有人慌乱,也没有人退缩。
抬头看天,乌云渐散,月光洒下来。
我闭目,借脉一息感知百里山河。东南方向,枯井村那边黑气翻涌,但已有三处节点开始松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又像是新生龙气正在挣扎。
师父曾说,龙脉非地势,乃人气所聚。
现在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真正的龙脉,不在地下,而在这些人心里。
我睁开眼,望向殿内。
他们都在等着我下令。
“下一次,不管是谁来犯,我祁煜——”
都不会退。
我要让这江湖,永远记住我的名字。
风突然停了。
旗幡垂落,灯火静止。
云溪的灯缓缓升起,悬在屋顶正上方。光焰忽然变亮,照出一道影子——不是我的。
那影子站在屋脊另一端,身形修长,披着黑袍,脸上蒙着一层灰雾,看不清五官。
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一只手,指向东南方向。
我盯着它。
它也盯着我。
然后,它的手指缓缓弯曲,做了个勾手的动作。
我握紧了腰间的紫檀木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