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离弦的刹那,我已跃出城墙。
风在耳边撕扯,脚下尘土被龙形玉佩引动,翻涌成浪,挡下第一波箭雨。东南三丈——那处地脉微凸,是我借脉一息瞬间捕捉到的唯一生机。落地时脚跟一震,膝盖发麻,但我没停,反手将玉佩拍进地面裂痕,残龙之气嗡鸣一声,扩散出半圈涟漪。
“跟上!”我吼。
江无夜紧随其后,刀光横扫,劈开斜刺而来的三支劲箭。他落地滚身,顺势一刀斩断扑来的敌兵脚筋,那人惨叫未起,就被谢辞一针钉住喉结,倒地抽搐。林深甩出两张符纸,火光炸开,前方盾阵裂出缺口。沈川的竹哨声同时响起,音波撞上敌军节奏,几排步兵脚步错乱,自相践踏。
五人背靠背围成一圈,刀、针、符、音、脉,五种力量拧成一股绳。
“左翼压过来了!”沈川咬牙低喝,哨音再度拔高,可嘴角已有血丝渗出。
我扫眼四周,黑甲军层层推进,像铁桶般收拢。我们被逼向断崖边缘,身后是十丈落差,再退一步就是绝路。
“不退。”我说,“往前撕。”
江无夜咧嘴笑了,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等你这句话。”
他提刀冲出,直扑敌将。那人刚举起令旗,就被江无夜一刀劈碎肩甲,紧接着谢辞飞针掠过,封其哑穴。林深趁机焚符,烈焰腾空,逼退两侧夹击的刀手。沈川以哨音牵引敌军注意力,我则借这瞬息空档,将残魂探入地脉,感知百步内每一寸起伏。
敌阵中有一处凹陷,藏了重甲傀儡。
“三点钟方向,土下七尺,有活物。”我喊。
林深立刻会意,从怀中摸出最后一张雷符,咬破指尖画上血引,猛地掷向那片地面。轰然巨响,泥土炸开,一头牛头铁傀破土而出,双斧抡圆。还没站稳,谢辞两针射入它眼眶机关,沈川长哨刺入耳孔,音波震荡内部齿轮。江无夜猱身而上,刀锋自颈侧滑入,绞断枢轴。铁傀轰然倒地,砸出一个坑。
喘息未定,地面又开始震。
第二波增援到了,带着三头更大的傀儡兽,每一步都让大地颤动。士兵如潮水般涌来,刀枪映着天光,密不透风。
林深左臂中了一刀,血顺着袖管往下滴。他用符纸草草裹住伤口,脸色发白,但没吭声。沈川的哨音已经沙哑,像是从破裂的陶罐里挤出来的。谢辞指间只剩一根飞针,其余皆断在敌人身上。江无夜的刀口卷了,但他仍握得死紧。
我也快撑不住了。
残魂不断调动地脉,每一次共鸣都在消耗本就不多的力气。金瞳发热,视线边缘开始模糊。
不能再拖。
我猛地伸手,将云溪融入地脉的那缕魂光抓回掌心。它微弱却纯净,像一滴融雪。我把它塞进林深怀里,低喝:“撑住!”
林深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低头看那团光,忽然笑了:“你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在破庙分一碗粥?”
“记得。”我说,“你也吐了一口进去。”
“呸,是你先吐的。”
“吵死了。”谢辞冷笑,“等活下来再叙旧。”
话音未落,九道铁索自天而降,呈环形扣向我们头顶,要将五人锁死当场。锁链上刻满咒文,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是专为镇压高手所制。
更糟的是,心魇鼓的余韵又响了起来。
不是真鼓,是残音,在我们心头回荡。
眼前景象扭曲——江无夜的刀砍向我的脖子,谢辞的针扎进林深眼睛,林深的符火把我卷进烈焰,沈川的哨音化作利刃割开我的喉咙。而我自己,正一掌拍在江无夜胸口,把他打得吐血倒飞。
全是假的。
可心跳乱了。
呼吸也乱了。
兄弟之间的气息开始错位。
“别信!”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神智一清,“谁忘了乱葬岗那碗馊饭?谁忘了雪夜里互相焐手的疤?!”
声音贯入识海,像一盆冰水浇下。
江无夜猛然抬头,眼中有血丝崩裂:“老子饿了三天才抢到那碗饭,你非说里面有老鼠屎,逼我分你一半!”
“你不也在我发烧时偷了药,自己喝了一半才给我剩一口?”我笑出声,眼角却有点湿。
谢辞抹了把脸:“那时候你说,兄弟就得一起烂命。”
林深咳了一声,把雷符按在胸口止血的位置:“现在呢?”
“现在。”我站直身体,踩碎脚下一块石板,龙脉的气息再次涌来,“现在还是。”
五人对视一眼,齐声怒啸。
江无夜暴起,刀光如瀑,一刀劈断当头铁索。谢辞将最后一根飞针钉入地面,引爆地火,岩浆喷出,烧熔两道锁链。林深焚尽所有符纸,引动天雷劈落,炸开第三组。沈川拼尽全力吹响裂音,哨子炸成碎片,声波却将剩余铁索震得嗡鸣不止,几近断裂。
我踏地唤脉,金瞳锁定地心节点,双臂张开,将五股战意汇于一点。
轰!
冲击波以我们为中心炸开,尘土冲天,地面龟裂,九道铁索齐根崩断。
烟尘散去,焦土中央,五人站立如柱。
衣袍破碎,满身血污,没人倒下。
江无夜拄着刀,喘得像拉风箱,却还在笑:“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杀出条血路?”
谢辞靠着块石头,眯着眼:“你少喘两句,可能活得久点。”
林深撕下一片布条重新包扎手臂,低声说:“东面还有伏兵,三百步外,埋在土里。”
沈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能听出来……他们在换气。”
我望向前方。
敌军大旗摇晃,阵型出现短暂混乱。那杆主旗上绣着南宫寒的徽记,此刻正剧烈摆动,像是风突然变了方向。
“他们怕了。”我说。
“那我们就让他们更怕。”江无夜撑地站起,刀尖拖地,划出一道火星。
谢辞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三枚新制的针,冷笑道:“刚好够送几人上路。”
林深点燃最后半张安神符,火光照亮他苍白的脸:“这一轮,我还能扛。”
沈川活动着指节,声音沙哑:“再来。”
我低头看掌心,紫檀木戒烫得惊人,像是要烧起来。龙髓在脊椎里跳动,与兄弟们的呼吸渐渐同频。
远处,敌阵开始调动,一支黑甲部队正缓缓列阵,手中持的不再是普通兵刃,而是刻满符文的长戟,戟尖泛着诡异青光。
我知道那是冲我们来的。
我也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但我没动。
身后是城,是曾与我肌肤相亲的女人,是师父白若璃还在受苦的消息,是三年冰棺里熬过的每一夜。
面前是仇,是夺我身、辱我师、玩弄人心的贼。
我抬起手,指向那支即将启动的敌军方阵。
“这次。”我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