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的手还贴在铁门上,那声叹息消散后,整片崖壁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连风都静了下来。我盯着她掌心那盏泛红的魂灯投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紫檀木戒。清月站在我身侧,剑已归鞘,但肩膀依旧绷着,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我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动。
直到楚凡低声开口:“那扇门后面的东西……和情劫有关?”
我转头看他。他脸色发白,握着折扇的手指节泛青,媚萝站在他旁边,狐尾轻轻卷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他冲上去。
“我不知道。”我说,“但南宫寒要的不是杀我们,是等一个时机。”
风翩翩靠在岩边,掌心罗盘碎了一地,血迹未干。她喘了口气:“刚才地脉震了一下,东南方向——心魇渊的位置。”
我闭眼,金瞳微闪,脚下土地传来细微波动。龙气节点尚存,百里内气息流转如蛛网铺展。可有一处断点,在心魇渊深处,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留下空洞。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已经开始布阵了。”我说。
叶绾绾走过来,红衣沾了黑血,眉心金蝎纹微微发烫:“你要派人进去查?”
我没答,目光落在媚萝身上。
她抬眼,桃花眸子沉静:“我能进。心魇族的禁制人血脉,只要不碰祭坛核心,不会惊动守阵人。”
楚凡立刻道:“我去陪她。”
我看着他,半晌才点头:“只探消息,不许动手。一旦发现南宫寒本人在场,立刻撤。”
他咬牙:“若他就在里面呢?”
“那就更不能留。”我说,“你们的任务不是拼死,是活着回来。”
媚萝轻轻一笑,指尖划过唇角:“放心,我还舍不得死。他答应过带我去江南看灯会的。”
楚凡低头看她,眼神软了一瞬。
我抬起手,残魂离体,顺着与她心头烙印滑入。一缕神识缠上她心窍,凝成一道“听风印”。只要她看见、听见,我就能同步知晓。
“记住路线。”我把紫檀木戒摘下,按进她掌心,“遇到危险,捏碎它,我能借龙气拉你回来一次。”
她点头,收进袖中。
两人转身走向崖底裂谷。雾气渐浓,遮住身影。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将龙形玉佩按进地面。一丝龙气渗入地脉,沿着东南向悄然延伸,如同埋下一根看不见的线。
等他们走远,我转身看向云溪。
她已经收回手,魂灯投影缩回掌心,红光仍在跳动,像一颗不安的心脏。
“你还记得那个声音?”我问。
她摇头:“不像小时候那么清晰……但那种感觉没错,是他。”
“谁?”
“替你挡下第一道情劫的人。”她抬头看我,“你说过,每个人的情劫都是别人替你承受过的痛苦。而第一个为你承劫的……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我沉默。
的确不会。
师父从乱葬岗捡回我时,曾说过一句我不懂的话:“你欠下的债,早有人替你还过了。”
那时我以为她在说她自己。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
远处山风卷起碎石,砸在崖壁上发出轻响。林深走过来,低声道:“他们进了渊底裂缝,目前没触发禁制。”
我嗯了一声,坐在一块岩石上,闭目调息。识海中,残魂与听风印相连,等待信号。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爬到头顶,又偏西。
突然,一股刺痛从识海炸开。
我猛地睁眼,眼前浮现出一片模糊画面——
幽暗石室,四壁刻满扭曲古纹,中央一座残破祭坛,五根锁链垂落,每根链端悬着一枚生辰牌位。其中四枚黯淡无光,唯有一枚泛着血色微芒,上面写着:**癸未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那是云溪的命格印记。
祭坛上方,悬着一枚血玉符,形状竟与云溪魂灯投影完全一致。一道虚影浮现,正是南宫寒的声音响起:“情丝为引,心魇为炉,待五情锁魂燃尽,我便可借天魔吞劫,执掌众生心念。”
画面一闪,又是一处角落。五名女子跪伏在地,双眼空洞,额心嵌着黑色晶石,胸口随着某种节奏起伏,仿佛被无形之物抽取着什么。她们的脸我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她们活着,却不再属于自己。
紧接着,媚萝的视角移动,扫过一面墙上的阵图。线条复杂,中心画着一朵十二瓣莲,每一片花瓣代表一种情劫形态:贪、嗔、痴、怨、悔、惧、恋、妒、哀、怒、惘、殇。莲心位置,是一个倒置的人形轮廓,胸口裂开,伸出无数细线连接外界。
那不是修炼功法。
是献祭仪式。
我瞳孔骤缩。
原来他不是要掌控天魔。
他是要把自己变成容器,用五女的情劫之力唤醒并容纳天魔残念,最终炼成“执天锁”,锁住所有人心中最脆弱的那一部分。
而启动仪式的关键,就是第一个替我承劫的人苏醒。
也就是门后的存在。
识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额头渗出冷汗。
林深蹲在我旁边:“回来了?”
我点头,嗓音有些哑:“让他们回来。”
话音刚落,东南方地脉震动,两道气息急速逼近。片刻后,楚凡背着媚萝冲出雾口,她脸色惨白,嘴角溢血,一只耳朵竟变成了半透明的琉璃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我迎上去,一把扶住她。
“看到了?”
她喘着气,艰难点头:“祭坛……他在用五个人的情劫反噬做引子……云溪是钥匙……只要她主动触碰封印,仪式就会启动……”
“还有……”她抓住我的袖子,“那扇门后的人……他还活着……南宫寒每天半夜都会去那里……喂他喝一种药……让他保持清醒……却不让他死……”
我心头一紧。
“什么药?”
“不知道……但每次喂完,那人就会哭……然后喊你的名字……”
我手指猛地收紧。
楚凡抹了把脸上的灰:“我们走的时候,看到几个守卫抬着一口棺材进去,里面躺着个穿白袍的女人,头发花白,像是……上了年纪的白若璃。”
我猛地抬头。
假的。
一定是假的。
师父不会老,龙母之心融于她身,岁月不侵。那是诱饵,要么是幻象,要么是用来扰乱心神的替身。
但我不能赌。
我扶着媚萝坐下,掌心贴她后背,龙气缓缓注入,压住她体内翻腾的古毒。她颤抖了几下,终于缓过来。
众人陆续围拢。
江无夜抱刀而立:“接下来怎么办?等他们动手?”
“不能等。”谢辞冷笑,“他已经在布局,再拖下去,五个人都会被慢慢侵蚀,等到情劫爆发那天,我们全都得疯。”
林深皱眉:“可贸然进攻,正中他下怀。”
我站起身,望向中州方向。
乌云压城,不见日光。
“他以为我在意的是胜利。”我低声说,“其实我在意的,从来都是谁先失控。”
我回头,看向云溪。
她站在原地,掌心魂灯忽明忽暗。
“你还能撑多久?”
她抿唇:“三天……最多三天,如果没人打断那个仪式,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再去碰那扇门。”
我点头。
转身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心魇渊位置,重重一点。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休整,恢复状态。”
“明日午时,兵分三路——一路佯攻中州南门,吸引注意;一路埋伏断魂崖入口,防他逃窜;最后一路,由我亲自带队,直插心魇渊底,毁掉祭坛。”
江无夜咧嘴笑了:“总算要动真格的了。”
我看着沙盘上那一片漆黑区域,声音很轻:
“你想烧尽情劫?那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劫。”
云溪忽然往前迈了一步。
“如果……”她开口,声音不大,“如果我提前点燃魂灯呢?”
我猛地转头。
她抬手,指尖抵住心口,那里,魂灯投影剧烈跳动,红光几乎染透她的指尖。
“只要我能烧掉这一缕情念,是不是就能断了他的引子?”
我一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不行。”
“为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你烧的不是情念。”
“是你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