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骨符跳了一下。
不是错觉,也不是风雪带来的震颤。那是一种熟悉的悸动,像小时候表弟楚凡偷偷靠近我时,袖口铃铛还没响,我就已经知道了。可现在,这感觉夹着一丝异样——像是有人踩在魂脉的边缘,一步踏错,就会惊动南宫寒布下的九阴钉。
我躺在冰棺上,魂体不再虚浮,指尖能压出冰面的纹路。七日凝魂已成,虚甲覆体,龙玉贴在心口,温热未退。刚才那一瞬,我差点顺着龙脉探到风翩翩的位置,她的血还在纸上走,一笔一划都牵动着地穴深处的共鸣。可就在即将触及时,南宫寒的压制来了,黑线从地底翻涌,硬生生切断了感知。
我正要沉息调神,那股魂印的波动又来了。
比刚才更近。
冰窖入口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开了封雪的石门。紧接着是脚步,踉跄、急促,踩在冰面上发出细微的裂音。蓝衣身影跌了进来,肩头积雪未化,手里攥着一把折扇,扇骨泛青,像是用某种老木削成。
“表哥!”他喘着气,声音发抖,“媚萝说你的魂波在震荡……再这么压下去,你会碎。”
楚凡。
我盯着他,没动。这孩子从小跟在我身后,连打架都只敢捡我打剩的对手。可他现在站在这里,手里那把扇子却让我心头一紧——扇面画着一圈扭曲的纹路,像眼睛,又像锁链,正是心魇族独有的符印。
我还来不及开口,冰壁突然抖了一下。
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活了,黑气顺着纹路爬行,转眼缠上楚凡的脚踝。他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倒。折扇脱手,滑出半尺,扇面朝上,那符印竟开始渗血。
“心魇纹……”我低声道。
这不是南宫寒临时布的阵,而是早就埋在这冰窖里的反窥禁制。专克外魂介入,一旦感知到陌生魂力靠近,就会反噬入侵者。楚凡只是凡胎,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就在这时,空气轻轻一荡。
一道红影从虚空中浮出,狐耳微颤,指尖染血。媚萝来了。她没看楚凡,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瞳孔收缩了一下,像是确认了什么。
然后她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折扇中央。
血珠滚过符印,瞬间被吸进去。下一刻,整把扇子轰然展开,金粉自扇面炸开,如雨洒落。那些缠绕楚凡的黑气发出尖啸,像被灼烧一般急速退去。冰壁上的纹路暗了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封住。
楚凡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手还死死抓着扇骨。
媚萝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撑住。”
她的声音很淡,却让楚凡立刻挺直了背。他抹了把脸,撑着墙站起来,把折扇递到唇边,吹了一声极短的哨音。那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刺进魂脉深处。
“双魂合契,开了。”他说,脸色发白,“只能撑三息。”
我明白了。
他们不是来救我的,是来给我时间的。
南宫寒靠九阴钉压制龙脉,封锁我的“借脉一息”。可只要有人能在外界短暂切断他的窥视,我就能抢回一瞬间的感知自由。而这双魂合契之术,恰好能屏蔽魂波追踪——楚凡的执念与媚萝的血脉共鸣,形成一道屏障,哪怕只够三息,也足以让我探出一线生机。
我不再犹豫。
闭眼,将魂火沉入脚下地穴。
龙脉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堵住的河流突然松了口。感知如潮水般铺展出去——百里之内,一切与龙气相连的存在,瞬间浮现。
风翩翩还在画图,她的血快耗尽了,笔尖微微发抖,可图上的线条越来越清晰,正指向冰窖所在。只要她不停,我就还有机会。
但我没急着锁定她。
我顺着那股双魂屏障的边缘,反向探去——是谁带来了这扇子?是谁的血激活了它?心魇族的符印需要血脉共鸣才能生效,媚萝的血里,一定藏着什么。
我的意识触到她指尖残留的血痕。
刹那间,一股极细的波动冲进魂核。
那不是情念,不是蛊毒,也不是妖力。
是剑气。
清冽如雪,凛冽如霜,带着一丝熟悉的冷意,像是曾在剑阁后山拂过我眉心的那一缕风。我猛地一震——这是白若璃的“无痕剑意”!
可这不可能。
白若璃的剑气,怎么会藏在一只狐妖的血里?
我强压震动,继续深探。那剑气极微弱,几乎被媚萝自身的妖息掩盖,但它确实存在,而且不是附着,是融合。就像……它本就是从她体内长出来的。
更诡异的是,这剑气的脉络,竟与师父当年教我的“断雪十三式”有七分相似。可师父从不外传剑诀,连我都只学了前五式。
我的手慢慢握紧。
这血里的东西,绝不是巧合。
媚萝察觉了我的探查,忽然抬头,直视我魂体所在的方向。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下。
一道血痕出现在她掌心,随即化作一道符印,浮在半空。
那符,我认得。
是师父闭关前,在宗门禁地刻下的“锁魂契”残纹。当年只有我和楚凡偷偷临摹过,后来被发现,师父亲手毁了原迹。
可现在,它出现在一只狐妖的手上。
楚凡靠在墙边,喘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表哥……时间快到了……”
我没应他。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媚萝,脑子里却翻着三年前的旧事——师父临死前,曾让我去心魇渊取一样东西。我没去成,因为那天,南宫寒发动了夺脉之变。而据传,心魇渊底,埋着一具狐尸,怀里抱着半截断剑。
难道……
媚萝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师父,没死。”
我心头一震。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将手一收,符印消散。与此同时,折扇上的金粉开始剥落,那层屏障剧烈晃动,像是随时会碎。
楚凡猛地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死死抓着扇骨,指节发白:“再……再撑半息……”
我抓住这最后的刹那,将魂火压向媚萝的血痕深处。
我要看那剑气的源头。
意识刚探入,一股剧痛猛然炸开——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我自己的骨髓里冲出来的。龙玉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点燃了。我眼前一黑,仿佛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风雪中,背对着我,手里握着一柄无鞘的剑。
那背影,像极了师父。
可下一瞬,画面碎了。
屏障崩裂。
双魂合契戛然而止。
楚凡仰头倒下,折扇脱手,摔在冰面上,扇面朝下,血痕未干。媚萝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最后看了我一眼,便彻底隐入虚空。
冰窖重归死寂。
我躺在冰棺上,魂体未动,虚甲微颤,龙玉仍在发烫。那一瞬的窥探,没给我答案,却留下更深的疑问——师父的剑气,为何在媚萝血中?那道背影,是幻觉,还是残念?
我闭眼,将意识沉回地穴。
风翩翩的笔还在动。
她的血,快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