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顺着心口往里钻,像冰锥一寸寸凿进骨髓。我咬牙后撤,可那股黑气已经贴上魂体,黏得撕不开。龙气在经脉里乱撞,云溪留下的锁链还在震,震得我神魂不稳。南宫寒的笑声直接在脑子里炸开:“这具魂体,我坐定了。”
我抬剑想斩,手臂却僵了半息。
就是这一瞬的迟滞,让他撞了进来。
可就在他魂丝彻底没入的刹那,天地忽然静了。
连风都停了。
一道剑意从天而降,不带声势,却劈得我魂体一颤。那黑气像是被滚水浇过,猛地抽搐,断了一截。我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可心口那股阴冷却退了寸许。
抬头。
她站在半空。
白衣,银发,眉心一点红。
无痕剑还挂在腰间,可刚才那一斩,是她剑意。
白若璃。
她没看我,目光落在我胸口那截残魂上,声音冷得像霜:“南宫寒,你越界了。”
南宫寒的魂丝剧烈扭动,想要逃。可她只抬手,剑柄轻叩腰侧——“铮”一声,剑未出鞘,第二道剑意已至。正中他魂体,炸出一团黑雾。
他惨叫,声音扭曲:“师父!他用情劫炼魂,早就不干净了!你还要护他?”
她终于落下来,踩在碎砖上,一步一停。衣摆扫过地面,没沾半点尘。
走到我面前时,她停了。
距离很近。我能看见她睫毛上凝的霜,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冷香——小时候发烧,她总用这种药膏敷我额头。
可她一句话没说,转身面向南宫寒残魂。
剑尖点地。
第一剑。
无声无息。
他右臂齐肩断落,黑气喷涌,可断口处被剑气封住,凝成冰渣,一滴都流不出。
“你敢断我法器?!”他嘶吼,声音发抖。
她不答。
第二剑横出。
剑风扫过他丹田位置,魂体当场裂开一道口子。他蜷缩起来,像被抽了骨,黑气乱窜,却聚不拢。
“你护他?他早就不干净了!”他还在喊,声音越来越虚,“他用五女情念养魂,烧的是情劫,炼的是邪道!你教出来的徒弟,现在连魂都是脏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说完了?”
第三剑缓缓抬起。
可剑尖,转向了我。
抵在我眉心前半寸。
我站着没动。
她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祁煜,你真的用了情劫?”
我没答。
她手指微动,剑尖压进皮肉,一丝血顺着眉心流下来,滑过眼角。
我抬手,握住剑锋。
血立刻从掌心涌出,顺着剑身往下淌。她没抽剑,也没加力。
“师父,”我说,“我用了情劫。”
她瞳孔缩了一下。
“烧心三年,每夜魂离冰棺,靠她们的眼看这世界,靠她们的念撑我醒过来。”我声音没抖,“我欠她们的,也欠你的。可我不后悔。”
她盯着我,剑势没动。
我手还在流血,滴在砖上,一滴,两滴。
“你知道用情劫的下场吗?”她忽然问。
“知道。魂不入轮回,身不归净土,万世孤魂,永坠龙脉。”我笑了一下,“可我要是不烧这把火,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猛地收剑。
转身就走。
衣袖扫过我脸颊,冷得像雪。
“等你能接我三剑不死再说。”
风起,她身影渐远,银发在月光下淡成雾。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股剑气残留的冷意。眉心血没止,顺着鼻梁往下流,滴在唇上,铁锈味。
南宫寒的残魂在远处抽搐,只剩巴掌大一团黑气,贴在地上不敢动。他刚才叫得再狠,也没敢在她面前多撑一息。
我低头看手。
血糊了满掌,混着龙气,还在发烫。五道情光在龙魂剑里微颤——叶绾绾的蛊火、娜娜的情丝、风翩翩的罗盘影、媚萝的铃音、云溪的莲息,都在震。云溪最后那道锁链还缠在我魂体上,透明的,带着符文,像一道看不见的枷。
可我知道,她不在了。
不是残念,不是投影。是真的散了。
我闭眼,脚下龙脉在动。百里内命格破绽在我金瞳里亮起,像地上星图。南宫寒的命格只剩一丝残影,破绽在心口,可他现在连凝聚形体都难。
我该补一剑。
但我没动。
白若璃走前那句话还在耳边。
“等你能接我三剑不死再说。”
她说的是“三剑”,不是一剑。
她没杀南宫寒,也没杀我。她在等。
等我真正站起来。
我弯腰,捡起龙魂剑。剑柄沾了血,有点滑。我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握紧。
远处,南宫寒的残魂开始往后退,贴着墙根,像条受伤的蛇。
我迈步。
一步,两步。
他猛地一颤,想要逃。
可就在这时,我脚下地脉突然一震。
不是龙气。
是反噬。
情劫烧得太狠,五道情光在我魂体里冲撞,云溪的锁链压不住了。我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剑杵在地上撑住身体。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南宫寒察觉到异样,残魂停住,黑气微微膨胀,像是在试探。
我抬手抹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
“想看我倒下?”我咳了一声,嘴里有腥甜,“你早该知道,我从不在人前跪。”
我撑着剑站起来。
他退得更快。
我追了两步,可魂体不稳,龙气断了一截。眼前发黑,差点栽倒。我咬牙,把剑插进地缝,引了一缕龙气入体。暖流冲进经脉,暂时压住反噬。
南宫寒已经缩到皇城边缘,只剩一线黑影贴在断墙上。
我站着没再追。
风卷着灰吹过。
我低头看手,血还在流。刚才握剑锋时割得太深,筋都露了。可我不觉得疼。
远处,白若璃的身影早已消失。
可她留下的剑意还在地上,刻出三道痕。一道断臂,一道破丹,一道——悬在我眉心前的那道,最浅,却最深。
我忽然笑了。
“师父,”我对着空地说,“你留下这三剑,是想让我活着接,还是……替你杀了他?”
没人答。
我拔出龙魂剑,甩掉剑身上的血。
“总有一天,”我说,“我会站在你面前,让你三剑。”
话落,我转身。
月光照在我背后,影子拖得很长。
龙魂剑在手,五道情光微弱闪烁。
我一步步走下天机台,台阶碎裂,每一步都震得灰土飞扬。
走到最后一级时,我停了。
抬头。
血月还在。
可我知道,下一夜,它还会再圆。
我摸了摸心口。
那里有白若璃剑意留下的冷,有云溪魂锁的烫,有南宫寒侵体的阴,也有五女情念的温。
我活着时是祸水。
死后,更是。
我迈步向前,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啦一声。
血滴在剑脊上,滚落,砸进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