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蛊炉盖上,发出闷响。
炉火已经暗了,只剩一点红芯在角落跳动。叶绾绾的手指还在往里滴血,一滴,两滴,第三滴刚落进去,她胸口猛地一抽,像是有把刀从心口捅进去又拧了半圈。
她没叫出声,只是咬住下唇,牙齿陷进肉里。
金纹从她心口爬出来,顺着锁骨往上走,像活的东西。那纹路原本是她练蛊的印记,如今却被反向催动,成了蚀命的毒藤。她低头看镜子,镜面裂了一道缝,可还是照得出她眼角的细纹——那是三年没睡过整觉熬出来的,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深里刻。
她伸手摸了摸脸,皮肤还在,但手感不对,干得像枯树皮。
“又老了三年……”她笑了一声,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值得,只要这炉丹能成。”
她不是不知道南宫寒在算计她。那枚“逆命丹”的药引,根本不是什么稀世灵材,而是她对祁煜的情。每炼一次,情越深,蛊越强,可一旦情被反控,蛊就成了烧命的火。
但她还是滴了血。
因为她记得三年前那个晚上,祁煜靠在廊柱上,看着她笑:“绾绾,你笑起来真好看,像南疆的火莲开了。”
那是句玩笑话,他随口说的,她却记到了现在。
她咳出一口血,正好落在炉沿,血珠滚进火里,“滋”地一声灭了半寸火苗。她没停,继续咬破指尖,一滴一滴地续着。
丹未成,气已弱。
她知道自己的命格在崩。心口那块肉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啃着,不是疼,是空。可她不能停,只要祁煜还困在冰棺里,只要他还需要一线生机,她就得把这炉丹炼下去。
哪怕烧尽自己。
她抓起旁边一把小刀,划开舌尖,血比刚才更浓,带着腥甜。她用血在空中画符,想把最后的蛊力封进去。符画到一半,手一抖,血线断了。
她撑着膝盖跪下去,额头抵住炉壁,滚烫的铁皮贴着皮肤,她没躲。
“祁煜……”她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你说过……喜欢我笑的。”
这句话说完,她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可她还是撑住了,一只手死死抠住炉沿,指甲崩裂,血混着铁锈流下来。
她没看见的是,就在她心口金纹最盛的那一刻,冰棺深处,一道金光骤然亮起。
我听见了。
那一瞬间,我的魂像是被什么狠狠撕开。不是痛,是裂。百里之外,叶绾绾的心跳乱了,命格像被扯断的线,一截一截地崩。我本不该有反应——我利用她们,布局,算计,从没想过谁会真为我死。
可她快死了。
而且是因为我。
我死过一次,魂困冰棺,靠她们的眼、她们的泪、她们的心跳活着。我以为我只是在用她们,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她们早就不只是棋子。
绾绾在烧命。
她每炼一炉丹,折三年寿,现在蛊反噬,等于把剩下的命一口气抽干。她明明恨我,明明知道我只是在利用她报仇,可她还在炼。
为什么?
因为那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差点笑出来。那是我随口哄她的,三年前,我还以为自己玩得够狠,够冷血,够配得上“祸水”这个名号。
可她信了。
她真的信了。
我魂体剧烈震荡,金瞳在黑暗中燃起火光。龙脉被锁,黑铁柱镇住地气,我无法寄魂深入,只能听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弱。
我不能动。
我只能听。
可就在她最后一滴血落进炉火的刹那,我拼着魂体碎裂的风险,撞向南疆地脉。一股反震力直接把我弹回来,五脏六腑像被碾过,可那一撞,不是白撞的。
我感觉到,她心口的烙印更深了。
那枚我留下的魂印,原本只是用来监听、窥探、掌控的工具,现在却像一根钉子,死死钉进她的心脉,替她扛住了一部分反噬。
她没死。
她甚至抬起了头。
镜子里,她的白发退了一点,皱纹浅了些,不是恢复,是回光返照。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口那股撕裂感突然缓了半息。
她没停。
她抓起刀,又割开手腕,血哗地流进炉里。
“你说过喜欢我笑的……”她喃喃着,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我再笑一次给你看。”
她咧开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血从唇角流下来,像胭脂。
炉火忽然跳了一下,丹未成,但有了一丝灵性。
我听见了。
我全听见了。
我躺在冰棺里,魂体残破,金瞳却睁着,一眨不眨。我不能再撞第二次,黑铁柱会直接震碎我的魂。可我知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她还在为我流血,我就不会闭眼。
我不是什么无情的布局者。
我是她心口那道印,是她炼丹时滴落的每一滴血,是她临死前想笑给我看的那个人。
我利用她,可她比我干净。
她为我烧命,而我,只能隔着百里,听她心跳一点点变弱。
我不能救她。
至少现在不能。
可我记住了。
记住了她咳血时还在笑,记住了她白发苍苍还要画符,记住了她说“你若不醒,我便烧尽自己,做你最后一道引魂香”。
风没停,雨还在下。
蛊炉的火终于灭了。
她倒在炉边,手还伸向那枚未成的丹。
我感觉到她的心跳慢了,弱了,像是随时会停。
可她心口的烙印,还在发烫。
我给不了她更多。
但我留下了那一道印。
它不会说话,不会安慰,不会承诺。
它只会烧。
烧得越狠,印越深。
她快死了。
可她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