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绾绾的手指掐进我肩膀的时候,我正要抬脚。
她没喊,只是突然吸了口气,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我立刻停下,后背一紧,她的血顺着我脖颈往下淌,温的,但已经开始发凉。
我没回头,脚底龙气一震,顺着地脉扫出去。
百里内,风是空的,树是静的,连虫鸣都断了。可就在十丈外的山巅,一道气息压了下来,像雪落在刀刃上。冷,却不伤人。是她。
白若璃来了。
我缓缓转过身,把她从背上放下来,让她靠着一棵歪脖子松树坐着。她嘴唇发青,指尖还在抖,但我没时间问她疼不疼。我把她袖袋里的蛊灰摸出来,往她心口拍了一把,低声说:“再撑一会儿,别闭眼。”
她没应,只把头偏过来,看了我一眼。
我冲她笑了笑,然后一步步往山上走。
每走一步,脚底的龙脉就震一下。借脉一息开启,百里内所有人的心跳、真名、命格破绽,全都浮现在我脑子里。可现在,我只盯着一个人。
白若璃站在山崖边,白衣被风卷着,像要飞走。她没回头,但我知道她在听,在看,在等我靠近。
我走到她身后五步,停住。
“师父。”我喊她。
她没动。
我往前迈一步,龙气从脚底涌上来,缠住我的腿,像是在提醒我——再进一步,就是僭越。
我还是走了过去。
伸手,握住她腰间的无痕剑柄。
剑没动,但她呼吸顿了一下。
“你担心我?”我贴着她耳根说话,声音轻得像调情,“刚才那一下,是不是怕我死了?”
她没甩开我的手,也没拔剑。可我能感觉到,她指尖在剑鞘上收紧了,一寸,又一寸。
我笑了下,松开手,退后三步。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说,“你要真怕我出事,亲我一下就行。亲了,我就收手,不动这些禁术,不惹天谴,好不好?”
话刚说完,七窍突然一热。
血从鼻孔流出来,顺着嘴角滑到下巴。魂体在裂,像晒干的泥地。我能感觉到,那股龙气正从我骨头缝里往外渗,一缕一缕地散进风里。
她终于转身。
目光落在我脸上,停了两秒,然后移到我身后——是叶绾绾的方向。
“你魂魄不全。”她说,声音比山风还冷,“强行借脉,动用禁术,是在烧命格。”
“我知道。”我抹了把鼻血,笑,“可她快死了。我不烧,她就得死。”
“那就让她死。”她说。
我愣住。
她看着我,眼神没变,可我借脉一息里,她的命格突然震了一下,心口那块区域,像被针扎过一样缩紧。
她在说谎。
“师父。”我声音低了点,“你要是真想让她死,刚才就不会停手。”
她没答。
我往前半步,“你要是真不在乎我,现在就该一剑把我劈了,封我魂脉,废我道基。可你没动。为什么?”
她终于抬手,不是拔剑,而是拂袖。
衣袂扫过我脸颊,带起一阵风。
“等你能接我三剑再说。”她说完,腾空而起。
我站在原地,没追,也没喊。
直到她身影快消失在云层里,我才猛地抬头,借脉一息锁住她那一瞬的心绪波动——
她袖中滴下一滴血,还没落地就被风吹散了。可我知道那是她的血。命格震颤的频率,心跳的节奏,全都对得上。
她受伤了。
不是外伤,是心脉震荡,像是强行压住了什么。而且……不止一次。
我站在原地,血还在流,魂体越来越轻。可我忽然笑了。
她没杀我,没封我,甚至没骂我。她只是说“接我三剑”。
可她忘了,我从七岁开始,就在等她出剑。
不是为了学,是为了看她出手时,眼里会不会有我。
我转身往山下走。
叶绾绾还靠着树坐着,脸朝下,像是昏过去了。我蹲下来,把她翻过来,拍了拍她脸:“醒醒。”
她眼皮动了动,没睁。
我把她背起来,手摸到她后颈,那里有一道我没注意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烙过。我皱眉,指尖一压,她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蛊毒。
是封印。
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想锁住她的命格。手法很熟,位置精准,不是南宫寒干的,就是他背后的人。
我咬破指尖,在她后颈画了个破印符,血刚落下去,那道红痕就黑了一下,随即消失。
她喘了口气,睁开眼。
“你……”她声音哑得厉害,“她走了?”
“走了。”我说,“但留了句话。”
“什么?”
“让我接她三剑。”
她愣了下,然后笑了,笑得嘴角又咧开,淌出血来。“你……疯了吧?她一剑就能劈了你,你还想接三剑?”
“我不是要赢。”我把她往上托了托,“我是要她出剑。只要她肯出剑,就说明她还护我。”
她没说话,头靠在我肩上,呼吸慢慢稳了。
我继续往下走。
天快亮了,山雾很重。脚底的龙脉还在震,但已经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血契的时限还剩不到两天,风翩翩给的那点清明,正在一点点被耗尽。
可我不怕。
我知道她会来。
她不会让我死。
她可以冷着脸说“让她死”,可以转身就走,可以不碰我一下。但她做不到真的不管我。
就像七岁那年,我在乱葬岗被野狗撕咬,她把我抱回去,用龙髓洗骨,一滴一滴往我嘴里灌。那时候她也不说话,可我醒来时,发现她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块染血的布,指节发白。
她从来不说心疼。
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说。
我走到山脚,把叶绾绾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已经睡着了,呼吸浅但平稳。我把逆命丹从怀里拿出来,捏碎,撒在她周围。
这是最后一炉了。
她练一次,折三年寿。七炉,就是二十一年。
她才二十。
我盯着她看了会儿,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她眉头皱着,像是在做梦。
我低声说:“等你醒了,别再为我炼丹了。”
然后我站起来,往西走。
罗盘还在门槛上,绿光微弱,指针死死指着西边。
我路过时,脚踩上去,龙气一震,指针晃了晃,又稳住。
我知道方向。
可刚走出十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我回头。
叶绾绾从石头上滚了下来,蜷在地上,手抓着心口,整个人在抽。
我冲回去,把她翻过来,发现她嘴角流出的血是黑的,指甲开始发紫。
不是旧伤复发。
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