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的震洞还在地下爬行,像一根烧红的铁丝在岩层里钻。我借着那股震劲,把魂火压成一线,顺着支脉残气往东滑。风翩翩的血没白流,南宫寒正忙着吞那股反噬的龙气,经络发烫,神识绷得像拉满的弓——他顾不上后门。
我等的就是这一瞬。
魂火贴着地脉游,掠过三处断穴,最终停在一道微弱的香息上。桃花粉,混着一点甜腥的脂膏味。娜娜常在耳后抹这个。她现在就在合欢宗偏殿那间暖阁里,枕着绣金引蝶枕,盖着薄如蝉翼的红纱被。
我没直接进去。南宫寒在她脑子里种了“情傀咒”,梦是假的,连哭都是演的。真碰上去,魂火会被咒力绞成灰。
我转了个弯,顺着那缕香气倒推,找到她枕下压着的东西——一支褪色的桃花簪。木料是南疆百年桃心木,簪头雕得歪歪扭扭,是我三年前喝醉了给她刻的。那天她说我手抖得像抽筋,我反手就把簪子插她发里,说:“丑就丑,反正你戴着,谁敢说不好看?”
她没拔下来。
后来我被夺舍,她也没扔。
现在这支簪子还压在她枕头底下,漆皮剥落,金丝缠的穗子断了一半。我用魂火轻轻一碰,簪身微微发烫。她动过情,哪怕只有一瞬,这东西就还连着我的脉。
魂识顺着簪子渗进去,像一滴水落进井口。
梦里的景象立刻撞上来。
她在一间金碧辉煌的暖阁里,身上只披着一层红纱,坐在一个男人怀里。那人长着我的脸,穿我的衣,可眼神是空的,像两口枯井。他抬手抚她脸颊,动作规整得像木偶,一下,两下,不多不少。
娜娜仰头笑,笑得娇艳,可眼角全是湿的。
那不是梦,是南宫寒每晚给她灌的幻想。他用我的皮囊演一场假欢愉,一遍遍洗她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爱的是现在的“祁煜”,不是那个会骂她傻、会抢她点心、会半夜溜进她房里偷看她睡相的混账。
可就在那男人低头吻她时,她嘴唇突然动了。
很小声,几乎被幻境的丝竹声盖住。
“别走……祁煜……你答应过不丢下我的……”
我又听了一遍。
不是梦话,是心声。
她知道那不是我。她在梦里认出来了。
我魂火一颤,差点从簪子上滑脱。南宫寒的咒力立刻察觉异常,梦里刮起一阵阴风,幻象开始扭曲,那男人的脸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漆黑的空洞。
不能等了。
我抽回魂识,不再藏。借着北岭那股未散的震劲,把残魂压成一根金线,细得几乎看不见,顺着她刚才流下的那滴泪的轨迹,刺进她心窍。
她梦里猛地一颤,手指蜷了一下。
我烙下八个字,没用声音,是魂火直接烧进她命格的裂痕里:“你梦见的,才是真的。”
字烧完,金线立刻断开。我退回冰棺,魂体一阵虚晃,金瞳暗了两分。这种事不能多做,一次是极限。再强来,魂火会熄。
可还差一步。
她得记住这感觉。不然天一亮,南宫寒的咒力一扫,什么都会忘。
我闭眼,把呼吸沉到地脉最底层,找到她心跳的频率。一下,两下,和北岭的震波对上。然后我把自己的残魂波动调成一样的节奏,像两根弦拧在一起,轻轻拨了一下。
她的心跳顿了半拍。
从现在起,每次她心跳,心口就会烫一下。不是痛,是灼,像有人在皮下烙了个印。和绾绾炼蛊时的感觉一样,生理上的锚点,比记忆牢靠。
梦里,娜娜忽然睁开眼。
幻境还在,金纱帐,暖香炉,那个长着我脸的男人还在吻她。可她不动了,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耳后,浸湿了那点桃花脂。
她嘴唇又动了。
这次声音更轻,但字字清晰。
“祁煜……你还活着吗?”
我没回答。
她也不需要我回答。
她抬手,把那支褪色的桃花簪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攥在手里,指节发白。簪子沾了她的汗,微微发烫。
她闭上眼,把簪子按在心口。
“如果是梦……别让我醒。”
我躺在冰棺里,金瞳重新亮起一丝光。
听到了。
这次不是她为我烧命,是我来拉她。
南宫寒以为他把她变成了傀儡,可他忘了——傀儡不会做梦,更不会在梦里流泪叫别人的名字。
她还活着。她的“情”没断。
这才是最要命的破绽。
我收回魂火,让残息沉回冰棺底部。四周冷得能冻住魂,可我知道,百里外有个人,心口正一下下地烫着。
她开始怀疑了。
只要怀疑生了根,梦就是刀。
而南宫寒每晚给她看的那些假画面,迟早会变成插在他自己心上的刃。
我闭眼,等下一次月光穿过地脉。
娜娜在榻上猛然坐起,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窗外月光斜劈进来,照在她湿透的鬓角。她喘着气,手还紧紧攥着那支桃花簪。
心口又烫了一下。
她低头,把簪子贴在胸口,闭眼。
“祁煜……”
她没喊完。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是南宫寒的习惯。他总在子时过后来看她,确认咒力有没有松动。
她立刻松开手,把簪子塞回枕头底下,躺回去,闭眼装睡。
门开了。
风带进来一丝寒意。
那人走到床边,站了片刻。
然后,他伸手,替她拉了拉被角。
动作很轻,像怕吵醒她。
可娜娜的睫毛颤了一下。
因为他刚才——
没有叫她“小妖精”。
那是祁煜才会用的称呼。
南宫寒从不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