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在地底抽动,像一根被拉紧的神经。
我睁眼,不是用肉身的眼,而是魂识撕开黑暗。冰棺的寒气渗不进我的骨,可我知道它还在那儿——南宫寒用我的脸,钉着我的命。他把命格焊进龙脉死穴,以为这样就能锁住我?他忘了,这身龙骨是师父用命洗出来的,这缕魂火,是被五个女人的眼泪和血养大的。
我顺铁链往上爬,魂识贴着锈迹滑行。每寸铁都烙着他的印记,像狗啃过的骨头,沾着唾液和妄想。他在怕。他不敢真来,只敢把影子投在阵上,靠咒术撑场面。可命格入地,就是把命交出去一半。我只要找到那半截命的缝隙,就能点火。
风翩翩的气息最先撞上来。
她不在现场,但她留下的半幅龙脉图还在某处发烫。我记得她画图时指尖微颤,血滴在罗盘边缘,她说:“你若回不来,我就烧了它。”她没烧,图还在,气机没断。我借那股执念校准方位,魂识一偏,滑向北邙山腹地。
云溪的温度紧跟着浮现。
她死了,魂灯灭了,可那一缕纯光没散。她燃尽自己喊出那句“我信你活着”的时候,命格上裂了道缝,那缝现在还开着,像冬天窗上没擦净的霜。我往那缝里吹了口气,魂火“嗤”地燃起来,第一缕,烧向主阵核心。
阴煞锁魂印挡在前头,三层叠着,黑得发紫。
第一层刚碰上,反噬就来了。不是痛,是冷——从魂体深处炸开的冷,像有人把冰针顺着神经一根根插进脑髓。影心咒发动了,南宫寒留的后手,专杀外来魂识。他算准了有人会来破阵,算准了会用火,但他算不准,这火是从死人嘴里吹出来的。
我撑住。
云溪那句“我信你活着”在魂里回荡。不是安慰,是刀。她死的时候没闭眼,睫毛上挂着泪,嘴角却翘着。她说:“你要回来。”我不能让她白信一场。
魂火不灭。
我调转方向,不再硬撞。南宫寒的咒术认“情”,认得是欲望、执念、贪痴。那我就送他一场梦。
娜娜正在做梦。
她被南宫寒召去,躺在暖帐里,笑得娇软。可她的梦是空的,像被掏干净的壳。南宫寒用“情傀术”抽走她的意识,只留下皮囊供他取乐。但皮囊里还有印——我留的。她每次动情,心口就烫,那是我烙下的记号,藏在她血脉里,连南宫寒都没发现。
我钻进她的梦,贴着那道印潜行。我不说话,不露形,只让魂火染上她的气息,变成她梦里的一声喘、一次心跳、一滴汗。影心咒扫过来,闻了闻,放行了。它以为这是南宫寒的欲望回响,是我死后残存的执念。它错了。这是猎人披着猎物的皮,走进陷阱。
第二层阴煞印裂了道缝。
我挤进去,魂体已经残破,像被撕碎的纸片,靠一口气粘在一起。不能再拖。第三层是死门,癸水归墟封印镇着,至阴之气缠着龙脉支脉,像蛇盘着蛋。要破它,得用至阳之火。可我是魂,天生属阴,硬烧,就是自焚。
我咬破魂体的舌。
血不是红的,是金的。龙髓洗骨的血,师父用情劫烧出来的血。我以血为引,抽五情入魂——
清月的贞。她为我断臂时,剑锋割开皮肉,她没眨眼。那一瞬的决绝,是纯火。
娜娜的欲。她在我怀里颤抖,嘴上说着谎,心口却烫得像炭。那不是假的。
绾绾的恨。她炼蛊时咬破嘴唇,血滴进药炉,火光映着她眼里的杀意。那恨,烧得比谁都旺。
风翩翩的信。她把半幅龙脉图交给我,说:“我等你回来。”她信得那么稳,相信明天会天亮。
云溪的纯。她站上祭台时,连害怕都是干净的。她说:“祁煜,你值得。”
五情合一,不是融合,是炸。
我在魂里点燃自己,把五种情绪碾成火种,逆着阴阳,逼出一缕阳火。它不长,不亮,像一根刚划着的火柴,可它烧穿了命理的规则。
火种顺着铁链炸出去。
轰——
龙脉支脉被点燃,黑气像潮水倒卷,囚笼核心炸开一道口子。南宫寒的影心咒瞬间溃散,那道虚影在半空扭曲,胸口裂开,露出里面腐烂的心。他捂着胸口,眼神第一次有了恐惧。不是装的,是真怕了。
他以为我死了。
他以为我困在冰棺里,只剩一口气吊着。
他不知道,我早就不靠肉身活着了。
兄弟们正往深处走。
山体开始塌陷,石块从头顶砸下,地缝裂开,黑气外溢。他们没退,还在往前。江无夜刀尖滴血,谢辞掌心符裂,林深剑穗沾了灰,沈川捂着心口,脸色发白。
然后,沈川停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道旧伤还在,可疼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从心口扩散到四肢。他抬头,声音压得很低:“他来了。”
江无夜没回头,但刀尖的血突然不动了。下一瞬,那滴血逆着地势往上爬,沿着刀身流回刀柄,最后在护手上凝成一个符——三横一竖,底下带钩。是“引”字,灵枢阁秘传的引路诀。我教过他们,危急时,血成符,便是同路。
谢辞盯着那符,手指一抖。
林深忽然抬眼,看向冰棺方向。
四人没说话,但脚步变了。不再是盲目推进,而是有了方向,有了节奏。他们知道我在了。不是幻觉,不是执念,是真有人在暗处点火,替他们劈开前路。
铁链还在震。
我魂火将尽,可没松手。火灭了还能再点,链子断了就没了。我得撑到他们摸到阵眼,得让他们亲手把南宫寒从我的皮囊里揪出来。
沈川突然抬头,望向山顶。
那里本该是雾,可雾裂了道缝,露出一角冰棺。棺盖没开,但内壁多了道裂痕,像蛛网,从中心往外散。裂痕深处,有光。
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江无夜却听见了。
他把刀扛回肩上,左手握紧刀柄,右手抹了把脸。血混着汗,从指缝流下。他低笑一声,声音沙得像磨刀石:“祁煜,你他妈总算醒了。”
刀尖抬起,指向山顶。
石块还在落,地还在裂,可他们动了。江无夜在前,谢辞右后,林深左后,沈川断后。四人列阵,步伐一致,像一把重新合刃的刀。
我魂火一颤,顺着铁链往下坠,最后一点意识贴在沈川心口,像片灰烬落进火堆。
暖的。
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