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金丝还在动,像活物般顺着血迹往指尖爬。我盯着那缕细光,它不是在颤抖,是回应——脚下的地,有东西醒了。
我撑着石壁坐起,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江无夜靠在对面,刀横膝上,眼睛没闭。谢辞正用半块残罗盘测地面裂痕,指节发白。林深左臂撑着岩缝,右臂脱臼,骨头歪在皮下,他没喊,只是呼吸比别人慢半拍。沈川躺在血泊里,脸色灰白,但脉搏还在跳。
“别动。”我说。
他们都停了动作。
我将短刃划过掌心,血滴在地面裂缝。金丝猛地一颤,顺着血流钻进石缝,下一瞬,一股温流从地底涌上来,贴着脚心爬进经脉。不是暖,是润,像干涸三年的河床突然渗进一滴活水。
沈川咳了一声,睁开了眼。
“龙脉没死。”我抹去掌心血痕,“封印裂了,气没散。”
江无夜冷笑:“那你打算在这儿坐到成仙?”
“不。”我站起身,膝盖发软,“是它在叫我们进去。”
谢辞抬头:“你说什么?”
我没回答,只把手指按进裂缝。金丝顺着血脉往心口走,视野忽然变了。
百里之内,人心如灯。
清月在练剑,剑尖抖得厉害,她心里怕,嘴上不说。娜娜在笑,可那笑声空得像风吹破鼓,她的魂被压住了,有人在她皮囊里走。叶绾绾心口发烫,蛊炉烧得快炸,她在炼什么东西,拿命换的。风翩翩跪着,指尖掐进掌心,罗盘转了七圈又倒回原位,她在找我。云溪……云溪的灯快灭了。
我闭眼,金丝退到指尖。
“宝库在下面。”我说,“要走,现在。”
林深一拳砸开塌陷的岩角,碎石滚落,露出一道斜向下的裂口。黑气从里面渗出,但不再凝形,只是飘散,像被什么吸走了主魂。
我们一个接一个滑下去。
裂道不长,尽头是一扇石门,门上刻着盘龙,龙眼空着,但有金丝缠绕,跟我戒指里的一模一样。我伸手碰那龙首,金丝游过去,石门无声滑开。
光从里面涌出来。
不是火,不是月,是宝物自己在发光。堆得像山,玉简、兵刃、丹瓶、符匣,层层叠叠铺到尽头。空气中浮着细尘,每一粒都闪着微金。
江无夜往前走了一步,脚刚落地,整个人僵住。他面前悬浮一卷刀谱,黑皮金字,写着“断岳”。他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眉心突然暴起青筋,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我一把拽他回来。
“它认主。”我说,“不只看实力,看命格。”
谢辞蹲下,捡起一块玉牌,刚看清上面“天机”二字,脸色骤变,猛地甩手。玉牌落地,他掌心多了道血口,像是被无形刀割过。
“需血养。”他喘着,“不是白拿的。”
林深盯着角落一对手套,玄铁打造,拳面刻着“碎星”。他走过去,手套自动浮起,套上他左手。他没躲,任它扣紧。可当他伸手去拿旁边一把匕首时,整只手突然剧痛,像是骨头被碾碎。
“只能一件。”我说。
他咬牙,放下匕首。
沈川在一堆铃铛前停下,手指拂过一只青铜铃。铃没响,但他脸色变了。他右腿旧伤是毒伤,这些年反复发作,此刻身上浮起一丝黑气,竟与他伤口渗出的毒丝相连。
“清瘴铃。”他低声道,“能根除。”
他拿了起来。铃身微震,他整条右腿都在抖,像是毒在反噬,但他没松手。
江无夜终于拿了刀谱,这次没再受伤。他展开看了一眼,嘴角抽了下:“原来我杀气太重,不是缺点,是钥匙。”
谢辞选了天机残卷,用布包好,塞进怀里。他没再去看其他东西。
林深站在原地,盯着另外两件没拿的——一柄母亲用过的剑,一枚弟弟的护身符。他拳头攥得咯吱响,最终只说了句:“留着。”
我走过去,割破手掌,血滴在地上。血丝蜿蜒,连上他们四人手腕上的血契残痕。金光一闪,五人同时震了下。
“命同血,岂争物?”我说,“剩下的,封存,归阁。”
没人反对。
林深最后看了眼那两件东西,转身时肩膀塌了半寸。
我没拿任何一件。
我走到宝库最深处,背对所有人,闭眼。
金丝彻底舒展开,顺着龙脉地穴往下探。百里命格,如星罗布。五女的心绪一条条浮上来:清月剑锋偏了三次,她在犹豫杀谁;娜娜又笑了,笑声里藏着南宫寒的呼吸;叶绾绾吐了口血,还在炼那颗逆命丹;风翩翩画了半幅归魄图,还差最后一笔;云溪跪在魂灯前,灯芯只剩一星火。
我睁开眼。
脚下地穴深处,有龙吟,极低,极远,像沉睡千年的脉搏,正被谁轻轻唤醒。
我抬起手,紫檀木戒裂纹更深,金丝缩回戒中,却比之前更亮。
江无夜走过来,把刀谱塞进怀里,看了我一眼:“你不拿?”
“我拿了。”我说。
“拿什么?”
“命。”
他皱眉。
我转身,看向石门方向。
“南宫寒在娜娜身上。”我说,“他不知道,她每笑一次,我就多听一句真话。”
谢辞站到我旁边:“你什么时候能用这能力?”
“月圆夜。”我说,“但只要踩着龙脉,就能听,能看,能知道谁在骗我。”
林深活动了下左拳,碎星手套发出沉闷撞击声:“那你还等什么?”
“等她们动情。”我说,“她们越痛,越爱,我听得越清。”
沈川扶着墙走过来,脸色仍白,但站稳了:“你要拿她们当耳目?”
“是她们自己选的。”我说,“我从没骗过她们会活着出来。”
江无夜冷笑:“你倒是坦白。”
“我不需要你们懂。”我看着他们,“但需要你们活着。接下来的路,不是闯阵,是杀人。”
谢辞低头,指尖抚过罗盘裂痕:“你打算先动谁?”
我沉默片刻。
“清月。”我说,“她的剑,快斩不动了。”
林深皱眉:“她不是最稳的那个?”
“正因她稳,才危险。”我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恨南宫寒。她每犹豫一次,剑就慢一分。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在自己那一剑下。”
江无夜眯眼:“所以你要逼她?”
“我要让她看清。”我说,“她不是为我而战,是为自己活。”
谢辞抬头:“那你呢?你为自己活吗?”
我没回答。
金丝在戒中轻轻跳了一下,像心跳。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屑落地。
我们五人同时转身。
林深一步跨到门边,拳套抵住石缝。
我抬手,止住他。
不是敌人。
是风。
从裂道深处吹来的,带着一丝极淡的腥气,像是血干了很久,又被重新刮开。
我走回宝库中央,蹲下,手掌贴地。
金丝再次游出,钻进地缝。
百里命格中,多了一个点。
极弱,极远,但在动。
像一盏将熄的灯,被人强行续了半根芯。
云溪。
她没死。
她正在用自己的魂,喂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