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商议了半晌,异想天开地提出了各种主意。
但就像某些段子里的甲方一般,最后还是依着最开始的主意定下了章程。
一人上午,一人下午,轮流来照看林珂。
至于晚上能不能留下,明面上自然是不行的,女儿家的闺誉要紧。
但具体情况怎么实施嘛......大家心照不宣,毕竟,到时候总是可以便宜行事的。
规矩已定,接下来便是最要紧的排班问题。
这可是个天大的难题。
谁不想第一个来照顾心上人,拔得头筹,也好在他面前多挣些情分?
除了那脸皮薄、万事都让着旁人的迎春外,余下的湘云、探春、惜春三人,竟是谁也不肯相让。
“我先来!”湘云第一个跳出来,理由也是现成的,“珂哥哥之前答应了我,要陪我去冬钓的。”
“我自然要第一个来照顾他,好让他快些好起来,才不耽误咱们的正事!”
“云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探春立刻反驳道,“珂哥哥身处病中,最需要的是清净。你这般咋咋呼呼的性子,只怕会扰了哥哥休养。”
“倒不如我先来,我性子稳重,定能将哥哥照顾得妥妥帖帖。”
“你稳重?真是笑死个人!”湘云笑道,“三丫头雷厉风行,在园子里都是出了名的,只怕不能温柔体贴,反倒让珂哥哥痊愈得缓了。”
“哼,我都算不上稳重的话,你都可以称之为是野丫头了!”探春自然不依,这两个对头便又斗起来。
“你们都别争了,仔细烦着哥哥!”惜春难得地也加入了战局。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现在说话最管用的是林珂,便拉着林珂的袖子,小声道:“哥哥昨日才答应了要欣赏我的画儿呢,这可是天大的事。”
“我自然要时时在他身边提醒着,免得他病中忘了。”
“有这回事么?”林珂下意识反问。
“哥哥~”惜春自是轻摇着身子撒娇,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不可爱!
“咳,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林珂给她俘虏了,果断顺着惜春的话说,“许是我生了回病,竟是给忘了。”
“珂哥哥一看就是给惜春丫头威胁了,这话算不得数的!”湘云看不下去了,“不守规矩的姑娘,按理不该有头一回的机会!”
“岂有此理?”惜春也炸了,在这件事上她定然是寸步不让的,“我才不要,要说也是云姐姐最不懂事,怎么会轮到我?”
三人各有各的理由,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宝钗笑着提议,说既然这般难以定夺,倒不如抓阄去。
三个姑娘也没办法,只好各退一步,采纳了这个主意。
于是,丫鬟们取来了纸笔,由鸳鸯写了四个阄儿,团成一团,放在茶盘里。
她们倒是没忘了迎春,让迎春心里很高兴,觉得没准儿自己还能抽着个头一天?
“我先来,我先来!”湘云抢着第一个伸手去抓,满心希望能拔得头筹。
谁知打开一看,竟是个“后日下午”,顿时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
“什么嘛,鸳鸯是不是写错了?”
鸳鸯苦笑一声:“史大姑娘,我纵是分不清上下,也不至于将明儿写作后日的吧......”
“鸳鸯你别管她,她就是输不起罢了!”探春打趣道。
随后探春和迎春也各自抓了,分别是“后日上午”和“明日下午”。
“唉,可惜了呢。”探春这么说着,却没觉得她有多么遗憾。
迎春则是满足了的,能在头一天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还是下午,没准儿还能无缝衔接到晚上呢。
最后,只剩下那个最小的阄儿。
惜春神色得意,剩下的是什么想都不用想了,但她还是要讲究仪式感的。
只见惜春缓缓走上前,慢吞吞地将它展开一看,小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得意地将纸条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明日上午”四个字。
竟是这最小的惜春不声不响的先拔了头筹,成功占领了第一天的阵地。
“耶!”惜春高兴坏了,她跑到林珂床边,宣布主权般地说道,“哥哥你可听见了?明日里,便由我来照顾你了!”
“哼,少得意了,不过只有半天而已,下午还得轮着二姐姐!”湘云撇嘴道。
这时,宝钗在一旁看着她们这副热闹的模样,忍不住纳罕道:“你们这般议定了,倒是热闹。可怎么算来算去,反倒没有我和林妹妹的份儿了?”
湘云闻言狡黠一笑,跑到宝钗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哎呀,宝姐姐你不是说了么,你和林姐姐还要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呢。那可是顶顶要紧的正经事,须臾离不得人的。”
“你们若是再费心来照顾珂哥哥,那岂不是要累坏了?所以呀,这等熬心费神的难事,还是由我们这些个闲人来承担了吧!”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宝钗被她逗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她也是实在没什么法子。
“就你这张嘴最会胡搅蛮缠,要是个坐衙判案的,还不晓得会出来多少冤假错案呢!”
但宝钗心里却自有另一番计较:“你们这些个傻丫头,被这劳什子的排班所束缚,到时候定然是一个个都守着规矩,怕碍了其他人的事儿,反倒畏手畏脚,不敢越雷池一步。”
譬如明日里,惜春上午来了,其他姑娘定是不会再来招人嫌的。
但宝钗却不一样,既然没有这明面上的约束,反倒得了自由。
她自是可以时时刻刻都来瞧看,什么时候想来了,便什么时候来,行事起来,岂不比这几个按部就班的要便宜得多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那副娴静的模样,直让湘云觉得自己亏待了宝姐姐。
这时,探春几个又商议起来。
只听迎春问道:“咱们这般安排了,可要将大嫂子那边的两位妹妹也算上?她们如今也算是咱们府里的人了,总不好这般避着她们吧?”
湘云闻言,也觉得有理,便道:“是呢。纹姐姐和绮姐姐都是好性儿的人,不如将她们也请过来?”
探春却摇了摇头,分析道:“话虽如此,却不好由咱们来安排。”
“她们如今已经放出了风声,说是要过门给哥哥做姨娘的,按着礼数,本就不好与哥哥多见。我们若是此刻便将她们排了进来,倒显得咱们这边太心急,失了体统。”
她顿了顿,又看向湘云,补充道:“再者,云妹妹你想想,你要如何安排?让她们排在最后么?仔细平白无故地得罪了人。”
“倒不如过会儿咱们一道去稻香村走一趟,亲自去问问她们本人的意愿。她们若是有心,自然会来;若是碍于礼数不便前来,咱们也算是尽到了姐妹的情分。”
湘云听了,觉得探春这话思虑得周全,便连连点头称是。
“呵,我也想到了的,不过问问你们的意思而已。”
探春:“......”
于是,这桩轮班侍疾的大事,便算是这般胡乱定了下来。
几位姑娘又围着林珂说了会子话,见天色不早,便要告辞。
“珂哥哥(珂兄弟),那你可要好生歇着,我们明儿再轮流来看你!”
说罢,一群人便又如同来时一般,浩浩荡荡,笑语盈盈地往稻香村的方向去了。
林珂看着她们那来去如风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无语。
这帮丫头,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去的时候也这般风风火火,怎么感觉不像是来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病情的,倒像是单纯地寻了个由头,想来玩一玩这照顾病人的新鲜游戏呢?
待她们都走后,屋里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一直侍立在旁,未曾参与讨论的鸳鸯,此刻才走到床边。
她方才因为自己终究还是贾母的丫鬟,名不正言不顺,不好直接开口要求过来照顾林珂,便一直沉默着。
此刻,她看着林珂那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忍不住掩嘴笑道:“珂大爷这病装得也忒不像话了些。”
“依我看,史大姑娘她们定是早就瞧出来了,不过是心疼大爷,愿意陪着您演这出戏,帮您掩饰着呢。”
林珂闻言更是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出于什么了不得的缘故,不过是想偷几日闲罢了。她们其实也不用这般小题大做的。”
他心中暗自揣测,以湘云最近沉迷的那些个朝堂风云的话本子,再加上探春一直在看的《资治通鉴》,这几个丫头片子,怕不是以为自己装病是在效仿那前朝的司马懿,想要借病示弱,以蒙蔽什么政敌吧?
这朝堂上的事,哪里就有她们想的那般风云诡谲了?
这本书原不是写这些的来着......
宝钗在一旁听了,也笑道:“姊妹们都是懂事的,虽然可能有些小题大做了,但终归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珂兄弟若是觉得朝廷里近来也没什么大事,倒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生地歇息几日,也算是养精蓄锐了。”
林珂想了想,隆安帝如今让他学的,是如何批阅奏折,处理朝政。
这些事,似乎在家里还是在宫里,也并无太大分别。
便点了点头,道:“也好。毕竟......毕竟我也是真的病了,就是好得快了点儿而已......”
于是,鸳鸯见事已毕,便要起身告辞,回贾母那边去。
林珂却拉住了她的手,开口挽留道:“鸳鸯姐姐,不妨再多留一会儿。想来老太太那边,眼下也还不要你时时刻刻地候着吧?”
鸳鸯脸上微微一红,笑道:“应是这样的。老太太午后都要歇一个时辰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便听林珂又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不过也无所谓。就算她老人家非要你即刻回去,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宝钗一听这话,就知道林珂这脑子里又在想些不好的东西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来,道:“你们聊着,我去林妹妹那边看看。”
说着,便很识趣地带着莺儿出去了。
鸳鸯见宝钗走了,一张俏脸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但她终究是没再挣扎,乖乖地坐到了床边,毕竟她也是想念着的。
林珂手臂轻轻一拉,鸳鸯便惊呼一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还说你病了呢!”鸳鸯羞得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说道,“哪里有病人会是这般样子的?你瞧瞧你......你那地方!”
林珂尴尬地一笑。
方才湘云那坏丫头,借着探他额头温度的由头,一双小手可没少在他身上不老实地四处游走,暗暗挑逗,可是坏到了极点!
鸳鸯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小声问道:“说起来,我方才在院儿里遇着了雪雁。”
“她与我说......说你前儿夜里,和紫鹃、莺儿她们胡闹了?可是......可是因此才受的凉?”
“定然不是。”林珂想也不想便否认道,“我哪一天夜里没有胡闹的?怎地偏就这回中了招?可见是与那事无关的。”
鸳鸯被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气得哭笑不得,伸出手打掉他在自己身上作怪的大手,嗔道:“你还好意思说!这般荒唐,林姑娘和宝姑娘怎么也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我这不是生病了么?”林珂理直气壮地说道,“她们心疼我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忍心说教?”
“说得竟然还有点儿道理呢......”鸳鸯听了,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醋意与心疼,“你......你素来身子康健,很少生病。”
“因此这突然病一回,大家就都担心得不得了。要是宝二爷的话,大家都是见惯了的,可你却不一样。我......我也很担心呢......”
说着,她忽然翻过身来,一把按住了他那又不老实起来的手,一双美目水光潋滟地看着他,红着脸,羞赧地说道:
“但......但病了就是病了!哪怕你觉得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我也断不能任由你......任由你再这般放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