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身为外臣之妻,是绝无可能在此过夜的,因此又稍微坐了一会儿,她便要起身告辞。
秋皇后也犯不着客套,以她的身份原是连送都不需要送的,只让林珂起身送他师娘回去。
“珂儿,你与元春替本宫送送贾夫人。”
林珂看了眼甄思语,见她迷迷瞪瞪的,满脸的困意盎然,便顺势道:“娘娘,天也不早了,我们也是该告辞的。”
秋皇后笑道:“你又不是头一回过来,和本宫客气个什么劲儿......今晚就在这儿歇脚吧,再和你大姐姐多叙叙旧。”
“皇后娘娘这样,属实是要宠坏他了。”贾敏打趣一句。
甄思语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觉得林珂定然是学了什么妖术,蛊惑了皇后娘娘。
要知道那三位皇子都没有被留在宫里,这人却能堂而皇之留下,甚至话里话外还有让贾元春留下来侍候他的意思,实在是奇怪至极。
林珂又看了眼甄思语,秋皇后看得真真切切,心中暗恼:这亦是别人家的媳妇,你这猴儿就不能寻些清白人家的姑娘么?
随后她又有些理解:是了,没准儿正是因为清白女子太容易得手,珂儿才会觉得别人家的妻子更有感觉。
唉,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他没昏头到让这等人压着林丫头,自己这个母亲就可以给他善后。
秋皇后随即笑道:“二丫头也不用留在这儿陪本宫了,你家三妹妹与甄家太太虽要守灵,本宫亦是让人备好了房屋的,稍后让人引了你去便是。”
“多谢娘娘。”甄思语老实行礼道谢,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林珂。
——无论如何,到底也是帮了自己,就是有些晚了。
不过,要是没拖延这么一会儿,甄思语还真不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林珂现在的受宠程度,堪称如日中天。
林珂自个儿送了贾敏出去,元春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头。
贾敏便挥手示意林珂凑过头来,小声与他计较道:“你在宫里留上几日,今儿老太太也不会回去,为的便是不让她见着官兵和锦衣卫......你替师娘照顾着些老太太,她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林珂立刻点头应下,道:“师娘放心,便是看在您与妹妹的份儿上,我也会多多照拂的。”
贾敏看了眼身后的侄女儿,贾元春见着了,立刻又往后退了一步,摆明了不会偷听。
贾敏不由得失笑,同林珂道:“元春也是......唉,倒也怪不得她。”
“师娘还有什么话要吩咐我?”林珂便问。
“倒也没什么大事......”贾敏顿了顿,神色一凝,“我近来总发觉,似乎皇后对我有哪里不满,尤其是在谈着你的时候。你可明白我哪里惹了皇后不快?”
林珂顿时沉思起来,良久方道:“师娘,会不会......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她嫉妒您了?”
贾敏:“......”
......
与其同时,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们已经逼近了荣国府,列阵围府,只等上头一声令下,便要开始美美搜刮了。
由于此事干系重大,那甄珏又被查出参与了火器走私,谁都不敢肯定贾府里会不会藏有火枪,于是指挥使王栋亲自出马,力保行动万无一失。
而且,王栋还曾表示:“万一贾府内真的有火枪,又藏了穷凶极恶的恶徒,未必太危险了。”
于是他向隆安帝请示过之后,便给这群锦衣卫也配备了几把火枪,堪称是全副武装,有备而来。
顺带一提,因为林珂不好参与进来,不止秋皇后把他留在了皇宫里,王栋也没让胡行等几个林珂的亲近下属过来。
此刻宁荣街上围了好多人,都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地看着这场景,俱是一脸要吃瓜的模样。
“乖乖,好大的阵仗!那是火器吧,不都是拿去打鞑子的么,怎地城里也拿来用了?”
“还用说么,定是荣国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寻常刀剑已经不够用了,这才要请出火枪来。”
“有道理,看来贾家已经不是一般的有问题了,这才让锦衣卫决定必须要重拳出击!”
“我说,你们不觉得这场景咱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了么,还都是在贾家......”
群众之间一时嘈杂不已,各种猜测都在产生。
虽说宁荣街上的人发家或多或少都有依靠贾家的帮助,但如今贾家沉寂许久,连很多姓贾的旁支亲戚都穷得难寻活计,这些百姓从贾家得来的利益就更少了。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民众们的眼睛雪不雪亮且先不提,但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贾家只顾着自己快活,却一点儿都没露出来给自己。
再加上贾家势微,他们骂上几句也没人追责,不似隔壁安林侯如日中天,是以这些人都乐得锐评,巴不得看贾家早点儿死。
仇富是很正常的心理,何况是在封建时代,连批评的必要都没有了。
见大家群情激愤,都想看贾家的笑话,王栋也是乐呵呵的。
说实话,他在隆安帝手底下摸爬滚打久了,从隆安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随左右,对他来说,抄那些文臣的家实在无趣。
那些文臣除了骂自个儿是佞臣以外,就只会哭嗒嗒的求饶,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
还得是这些曾经的显赫勋贵,现在一个个都拉胯的可以,却又完全不出意外地心高气傲,还以为自个儿是什么厉害人物呢,说什么都不愿意束手就擒。
嘿嘿,就是得反抗才好,越反抗他越兴奋,不然怎么能下狠手?
王栋周围的锦衣卫看了看指挥使阴险的笑容,俱是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味。
——王大人这副模样,不做太监真是亏大了。
“咳!”王栋擦了擦嘴角,摆出正儿八经的模样,厉声道,“江南甄家私自挪用国库银两,数量不可估计,罪无可赦。”
“今首犯甄应嘉已就缚,于其府中搜查家资,却与账上不相符。”
“经调查,荣国府与甄家乃是世交老亲,曾私下里接受过甄家转移的家产,代为保存,藐视律法,理应受刑。”
“当今圣上念在贾家祖上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不忍见其沦落,便施以隆恩,只要其交出两倍于赃款的罚金,即可赦免其罪行。”
“贾家之人须得尽早给本官一个答复,否则锦衣卫便不只是围府这么简单了。”
出于各种考量,隆安帝并没有答应将甄珏的罪名公开。
一来火器应该受到朝廷严格管控,在民间也该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自然不能将这种走私之事给传扬出去。
再就是,甄家有人私通倭寇,这等混账事要是让百姓知道了,只怕会群情激愤,要求严惩甄家,这却是与朝廷本意不同的。
另外,一般而言,锦衣卫行事虽然高调,却不会把原因给说出来。
王栋这么做是林珂提的建议,贾家名声已经很臭了,林珂不希望再让民众产生误会,否则多少会影响到探春她们。
而且,宣告了这么一番话,还能表示一番隆安帝的皇恩隆重,收割民心,隆安帝当然乐得同意。
果不其然,群众们一听这话,顿时就起哄道:“陛下圣心仁厚,贾家实在太过分了!”
“遮掩罪者,不也是理应同罪么?陛下对待功臣之后还是太仁慈了。”
“是啊,要是我也混成朝廷官员,也能有功于朝廷,得到这种恩赏了,我还是继续回家温书准备科考吧。”
一阵寒风拂过,王栋感到有些冷,不由得紧了紧衣裳。
身旁有眼色的立马递过了一个手炉,王栋很满意地接过,却是连气都懒得哼一声。
而那锦衣卫仍是庆幸不已,头儿接了自己送的小礼,往后再想有联系,阻力便会小上许多了。
王栋心里各种不高兴:若是换了以前,自个儿早就进去被当上宾招待了。
哪儿会跟今日一样,在这里吹西北风?
唉,没办法,谁叫林珂那家伙,自个儿惹不起呢?
......
与此同时,荣国府内已经乱成一片。
到处是慌张失措的丫鬟婆子,乱糟糟的。
也不知是哪个有心之人传的谣言,竟然说贾家要遭大罪,或许就得抄家下狱!更是搞得人心惶惶。
倘若贾母还在府里,至少也有一个主心骨,这些下人还不至于这么紧张。
偏偏贾母不在,无助的下人们只能把目光投到了王夫人那里,指望王夫人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而房间内,王夫人也是焦头烂额。
外面王栋宣讲的话,早已一字不差地被下人们传了回来。
王夫人无奈之下,只有先派身边亲信去平息谣言,说明只是因为替甄家保存家财而被找上了而已。
“这甄家,自个儿惹了大事,竟然还牵连了我家!”王夫人早把当日甄家太太说过自家困境的事情给忘了,只一心觉得对方是晦气的扫把星。
王夫人狠狠捶了下桌子,只觉得手上极为疼痛,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几乎都要刺进肉里,满心的愤怒,却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唉,甄家那些银钱,早就拿去填窟窿了,如今一点儿都没剩下......”王夫人心里为难,“本想着等以后把府里收拾妥贴了,再积攒下银钱还给甄家,可如今......”
“可如今看来,甄家是死定了,不用还钱自是好事,但......”王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但问题是我自个儿也还不上来啊!”
王夫人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喃喃自语道:“可以从兄长那里拆借一些,还有夏家,她家女儿嫁到我家,夏太太不会见她受苦的。”
“老太太那里还有好大一笔嫁妆,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再像宝贝一样护着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拿出来帮府里渡过难关。”
王夫人拿定了主意,一边痛骂王栋不当人,拿了甄家一箱子财货,竟然要自个儿还去两倍,着实可恶!
另一边则在埋怨贾母,这么紧要的时候,她竟然不在家里,只留了一地烂摊子给自个儿。
而且她若是不回来,王夫人也很难挪用贾母的嫁妆,贸然去拿只会被认为是个不孝顺的。
王夫人又咬牙切齿道:“说到底老太太去宫里也是因为那死了的甄老太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果然甄家就没一个好的!”
她已经在祈祷和林珂走的有些近的那个甄思和能早日把林珂给克死了。
就在王夫人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锦衣卫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彩云道:“太太,太太!老爷和老太太回来了!”
王夫人顿时激动道:“快,快去请老爷他们进来!”
没过多久,贾政便风风火火地大跨步进来,一进得屋内便皱眉道:“太太,这是怎么回事,缘何锦衣卫会说咱们拿了赃银?!”
眼见丈夫回来,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和自己一起想对策,而是指着鼻子骂自个儿,王夫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说的倒是轻巧,自打你我成亲以来,老爷可有哪一次过问过家里内务?”王夫人也怒不可遏道,“这回也是一样,我拼尽全力,只一心想着改善府中状况,难道到头来竟还是我的错么?”
王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气得红了眼眶,道:“老爷可否知道,这府里因为凤丫头的缘故,究竟有了多少窟窿?自我再次管家以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才算是弥补到了现今的地步。”
“老爷只知道清谈,还养了那么多清客,光是他们的吃用就是一大笔钱,却又没一点儿回馈!”
贾政支支吾吾道:“这......自古以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君子远庖厨,家里如何本就不是我需要关心的。”
王夫人气坏了,道:“好,老爷不用关心,家里有了多少蛀虫老爷也不知道。”
“如今锦衣卫找上门来,便把我拿出去抵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