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新宅,正堂内。
薛蟠嬉皮笑脸地坐在傅秋芳与贾宝玉中间,左手揽着傅秋芳的蜂腰,右手搭着贾宝玉的熊肩,好不自在。
贾宝玉心有戚戚,他以为自个儿与傅秋芳这般热切的场景,被薛蟠给当场撞破了,或许会惹他生气。
谁知道薛蟠一点儿都不在乎,甚至在傅秋芳很着急地想要辩解的时候,还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怕个鸟,大爷我和宝玉什么关系,还用得着那般见外?”
随后他又冲着贾宝玉嘿嘿一笑,意有所指道:“咱们可是通家之好,我愿意将秋芳带出来给你看,宝玉想来也是愿意把你新过门的媳妇牵出来遛遛的吧!”
当日薛蟠和贾宝玉、林珂一起去夏家迎亲的时候,曾看到过那位夏金桂一眼,当时就后悔了。
他以往虽然早就见过夏金桂,但这身着嫁衣的还是头一次看到,实在很得他喜欢。
以至于薛蟠都想着:就算他是个凶恶残暴的女人,能够一亲芳泽,也算是回本了!
听了薛蟠的话,贾宝玉面带犹豫。
老实说他很不愿意,让他与傅秋芳发生些什么,他是极为喜欢的。
但要让贾宝玉大方的让薛蟠与夏金桂产生交集,他却是不乐意的。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自私,贾宝玉还有一番特殊的说辞。
——自己只是不希望夏姐姐这样天仙儿般的女儿,被薛蟠这种庸俗之人唐突了而已。
至于林珂,说实话他依然不乐意,无奈这并非他能左右的事情,只得由着夏金桂到处跑。
傅秋芳也嗔道:“老爷胡说些什么呢,弟妹听见了,定是要生气的。”
“哈哈,我怕她不成?”薛蟠捏了捏傅秋芳的腰,笑着同贾宝玉道,“宝玉说话,她还能不听不成?”
傅秋芳很不喜欢薛蟠在别人面前与自己这样轻浮,会显得自己也成了浪荡女子一般。
她便同薛蟠道:“老爷,太太出去之前,曾吩咐我再查验一番账簿,我竟是差点儿忘了呢。”
“那种劳什子东西,忘了便忘了!”薛蟠喊了一句,却话锋一转道,“嗯,你再去看看吧,免得她回来与我唠叨。”
傅秋芳忙逃也似地离开了。
贾宝玉还恋恋不舍地盯着门口,薛蟠见之不喜。
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哪个男人会希望自己的妻子被哥们儿惦记着?
这贾宝玉竟然信以为真,还真就一点儿不见外了,真是叫人生气。
这般想着,薛蟠的语气都变得不善起来。
“宝玉,你前不久就过来了一次,今儿怎么又来了,难道真就这么想念我?”
贾宝玉讪讪一笑,支支吾吾地问:“文龙兄,我......我是有事儿想求你。”
顿了顿,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主意一般,终于请求起薛蟠来:“我便直说了吧,先前你给我的那些药......我有些不敢用......要不......”
贾宝玉抬起头,满眼的希冀:“要不然,文龙兄来帮我想个法子?”
“我?”薛蟠为之一愣,纳罕道,“你跟你媳妇下药都不敢,又是怎么想到让我来的?我哪儿能帮着你啊!”
贾宝玉扭扭捏捏道:“我想着,不如我寻个由头,邀请文龙兄过去吃酒。然后......然后就跟今儿傅姐姐......嫂子一般,我便让夏姐姐出来一起招待你,你趁机做得这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薛蟠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干脆了当的拒绝了,“你这都是什么点子,要是给别人知道了,或者你那劳什子夏姐姐听见了,还不得把我当作大混账?”
薛蟠心想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最多也就是指使小厮打死了个人,要他做出这种会被怀疑成勾搭弟妹的事情,那还是算了。
不如干脆去求珂兄弟好了,他在这方面是个经验颇丰的。
薛蟠心里一琢磨,脱口道:“你要是能将事情安排妥当,我帮你一回也不是问题。可你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顿了顿,他狐疑道:“宝玉,你老实说,你这是要求哥哥我帮忙,还是一心想着坑我?”
“我自是想求文龙兄帮忙的......”贾宝玉想了想,又道,“那我回去将内外安排妥当了,再请你过来可好?”
“嗯......”薛蟠还在犹豫。
他心想要是你能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那哪儿还用得着老子来下药?
嘶......这种内容,怎么听着像那起子黑妓院会用的敲诈手法啊。
别是自己刚下了药,转头就能看到有打手进来吧?
这夫妻俩莫不是穷红了眼,要拿老子这个大户开刀?
薛蟠心中千般疑虑闪过,他难得头脑这么聪明一回。
然而,看着贾宝玉清澈的眼神,薛蟠心里便想到了夏金桂的美丽容貌,让他一时心猿意马起来。
万一......万一自个儿运作得好,是不是有可能,能将这夫妻两个都给拿下?!
于是薛蟠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唉,本来这种事情上不得台面,不如说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但谁叫哥哥我为人仗义呢,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次吧。”
“哈哈,那便多谢文龙兄了!”贾宝玉大喜过望,又思虑了一会儿,道,“我想想......便约在后日晚上如何?”
薛蟠一看这好兄弟竟然还给自己安排在晚上,真是生怕自己有风险啊,自然乐不可支道:“无妨无妨,只要是为了你,你哥哥我怎样都可以。”
贾宝玉顿时眉开眼笑,也不多留,忙不迭回去做准备去了。
薛蟠则往椅子上依靠,将腿搭在了桌上,满心的愉悦。
“这要是不整出点儿事儿来,岂不显得本大爷很没本事?!”
然而在他不曾注意到的地方,门外,傅秋芳皱着眉头看了屋里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薛姨妈今儿不在自己府上,是因为她去了大观园。
此刻,蘅芜苑里,薛姨妈一脸恨其不争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气愤道:“乖囡,你这几日就一直呆在这儿,都没出去过几次?”
薛宝钗微微抬眸,入眼便是母亲带了几分埋怨的眼神,只觉得母亲对自己太不理解,又垂下了眼帘,只默默地缝着手里的鞋样子。
“唉,你难道以为娘在害你吗?”薛姨妈强忍住心里想要将那鞋样子丢掉的冲动,苦口婆心地劝着她。
“宝钗,你也不想想,若非你之前把自个儿草草的就给......为娘又何必这样子费心?!”薛姨妈对宝钗不和自己商量就上了头的行为很不满意。
在她看来,若是女儿事先与自己商议过,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种,既丢了清白,又没了位份的尴尬场面?
薛姨妈在家里思索了好久,才决定要来给薛宝钗支支招的。
然而她一过来就发现,女儿竟然一点儿去刷存在感、争夺位份的意愿都没有,不仅没有往前院走,反倒是见天儿呆在院子里绣什么破鞋,难道送给珂哥儿一双鞋,便能得到他另眼相看么?
薛姨妈以过来人的经验判断出一个事实,但凡是上了手的女子,男人往往是不会很珍惜的,至少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会掉下去许多。
“娘和你说话,你可听到了没有?”见宝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薛姨妈心里更是来气。
她终究是没能忍住,伸手便要夺去宝钗手上的鞋样子,又怒道:“纳的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小,你是给小孩子做的么?!”
薛宝钗却侧身避开,抬眼看向薛姨妈,眼睛里已经氤氲了不少的水雾。
“娘!女儿求您给女儿留些地方好么?”薛宝钗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不住地抖动,“从小到大,女儿便没有让母亲失望过,事事都依着母亲的主意行事。”
“可这次,母亲仍是觉得女儿肆意妄为,是做了大错事么?”
看着女儿这副可怜模样,薛姨妈心里也是一阵揪痛。
她何时见过女儿这般模样?自是心疼不已的。
“唉,乖囡,为娘......为娘也是为你好啊!”薛姨妈实在不忍心继续苛责,便抱紧了薛宝钗,语气里带着万般怜惜,“你从来就听话,我又如何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
“可在家业上怎样......并不代表你于其他事上也一样精明啊。”薛姨妈轻抚着宝钗的秀发,“那珂哥儿却是个不一般的,他分明一个孤儿出身,不仅小小年纪就拼得了这般家业,还将林尚书的千金给哄到了手......”
“这种人,又岂是你能与之对弈的?”薛姨妈叹了口气,“他家里那么多女子,听说还和凤丫头她们不清不楚的,明显就是此道好手......娘只怕你被他骗了还不知道啊!”
薛宝钗擦了擦眼泪,却抽噎道:“妈妈,女儿明白您的好心......只是,女儿当初既愿意配合妈妈行那所谓‘金玉良缘’的谋划,便决计不会是个感情用事的......我只希望妈妈能多信任我几分呀。”
“我何曾不相信你了?”薛姨妈却反问道,“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训了你两句,后来不都是支持你的?”
“便是今儿,我也仍是不反对你与珂哥儿。”薛姨妈继续道,“可是,你也不能见天儿在屋里绣花呀,你不去寻珂哥儿,这两府里还有不知道多少女子想着他呢!”
薛姨妈由于经常被王夫人朝着借钱的缘故,自然明白这荣国府已是外强中干,定然不会比得上隔壁侯府了。
偏偏这荣国府里女子还不少,只要是聪明的姑娘,只怕就会看出荣国府的虚弱,指不定就要早日做打算。
那么,东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既有前途,又关系相熟。
譬如那三姑娘探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丫头最是精明,早早地便傍上了林珂。
否则,凭什么偌大的大观园,就要交给她管?
在薛姨妈看来,既然珂哥儿不想让林丫头劳累,那这么大一个园子,怎么着都该交给自己的女儿宝钗才对。
薛宝钗听了母亲的话,却是略略一顿,随后才道:“珂兄弟近几日都要上衙,回来便是疲乏,我若再去纠缠,只会适得其反,惹人不快。”
“可那也不是一次都不去的理由!”薛姨妈教诲道,“你便看看荣国府那赵姨娘,她当日若非一次次去你姨夫面前搔首弄姿,也不会有如今的一双儿女!”
顿了顿,她忙道:“当然,妈妈不是让你也去搔首弄姿,但常去问候总是合理的。”
薛姨妈也不会再想什么“睡了我女儿就该负责”之类的了,她是真怕林珂睡完之后拍拍裤子走人。
薛宝钗哭笑不得,只得道:“妈妈,女儿知道了。等今儿珂兄弟回来,我便过去看看。”
“诶,这才对嘛。”薛姨妈于是眉开眼笑,“妈妈再教你做点儿羹汤,你不是说珂哥儿回来的时候总会困乏么,正好给他用用。”
待到薛姨妈终于得了意,离开蘅芜苑,薛宝钗才深深叹了口气。
——总算是将妈妈给送走了。
莺儿走过来,面带担忧道:“姑娘何苦为了应付太太这般费心思,又是苦肉计又是激将法的,端的叫人心疼呀。”
薛宝钗揉了揉眉心,无力道:“不这么做,只怕妈妈会总是不放心,到时候再想清净可就不容易了。”
莺儿走至宝钗身后,贴心地给她捏肩,又道:“真要说起来,珂大爷也有过错,合该让他给太太一个承诺才好。”
薛宝钗苦笑道:“有什么过错呢?真要说起来,若非我主动缠上去,只怕现在最得意的却是林丫头。”
莺儿撇撇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出主意道:“咱们何不也将珂大爷的身份透露给太太?定然能叫太太安心!”
“出的什么馊主意!”薛宝钗笑着打了一下莺儿,“皇后娘娘许是在拿这件事考量咱们呢,你也口风严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