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看去,过来的自然是林黛玉,不过她后面还跟着个史湘云,却让林珂有些小慌。
这自然是因为,昨儿下午,为了抚平湘云那被夏金桂糟蹋了的心情,林珂只有使出浑身解数,让她忘却烦忧。
不想今儿湘云就跟着黛玉一同过来,自然会让他担心是否两人已经有过什么交流。
果然他一这么想,担心的事儿就总会成真。
便听林黛玉语气不善,冷笑着问:“哥哥昨儿与云儿在秋千上玩得可还好?我看云儿身子都有些不舒服,是否也太过火了?”
便见湘云脸色一红,势头上就弱了许多,心虚道:“没有啦,林姐姐......只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摔着了而已。”
事实确实是这样的,湘云不会愿意失身,但她并不介意胡闹。
这效仿前人的雅事,又岂能是没有风险的?可不就又摔着了。
偏偏黛玉不信。
“哼,你唬鬼呢?真当我万事不懂么?”林黛玉揪着史湘云耳朵道,“上回就摔着,这回又来,你总不能是个不长记性的傻子吧?”
湘云绷红了一张脸,良久方道:“林姐姐你莫要太欺负人,总是不听别人话,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莫说以后,我瞧着,如今便总是在吃亏!”林黛玉撇了撇嘴,又奇道,“敢情我是冤枉了你不成?你可敢与我说个明白?”
“我......”湘云脸色一红,实在不好意思解释。
秋千或许是冤枉了她,但其他事儿也是真的做了,算不得罗织罪名。
林黛玉见湘云服软,这才狠狠出了口恶气。
随后毫不见外地坐下,问道:“哥哥这劳什子比赛,究竟要搞上多久?怎我听小红那丫头说,往后还有决赛、复活赛?”
林珂笑道:“不拘是比赛还是节日,红火点儿总是好的。你们每日里也不见得都有事情做,不都抱怨说无聊?”
“丫鬟们虽有职务在,然而我这府上人多事少,没有这个奶奶的寿宴,那个大爷的婚事。”林珂继续道,“她们很容易便做完了事儿,随后便无事可做,又不能赌钱吃酒,难免要生出事来。”
“倒不如我亲自给她们找些事儿做,有些技艺在身上的,便可以露露脸,往后就算出了府,嫁人的时候也有个‘安林府丫鬟技能大赛状元’的头衔,岂不更方便些?”
林黛玉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却仍是提醒道:“话可要小心些说,状元这等名号,也是寻常丫鬟能用得上的?仔细给那些言官们知道了,又要弹劾你胡闹!”
湘云这一上午都在边上观看,她觉得林珂此举十分有趣,忙催着问:“珂哥哥,你方才说有技艺的可以展现出来,那要是没有技艺的呢,或是生性内向不愿展露的,岂不让明珠蒙尘?”
林珂无奈道:“那云儿说我该怎么办?人才荐举从来都是历朝历代的难处,你指望我在丫鬟们身上解决么?总之机会和渠道我是给了的,若是抓不住,或者不愿意,还能怪着别人么?”
史湘云觉得有点儿道理,但还是进言道:“就像香菱那样,看着就不是会主动参与的,珂哥哥又待如何?还不是要亲自去找寻出来?”
史湘云读多了史书,大概是对尧舜那时的任免之法颇为欣赏,因此才会觉得君主之类的人主动去民间巡查访问、搜寻人才很有意义。
但这可不是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时候,尧舜那时的部落人少疆域小,饶是如此三皇五帝还得派出四岳分事镇守,更遑论现在偌大的江山了。
林黛玉笑道:“哥哥哪儿是亲自巡察、网罗人才啊?他分明是外出游玩,见着颜色好的就要抢回去。”
“但凡香菱那丫头是个生的丑的,哥哥或许仍会制裁那人牙子,却定然不会将人家带回来了。”
林黛玉说的风趣,史湘云一想,便觉得很有可能。
不过她还是为林珂辩解道:“可是......珂哥哥是做官儿的,又不是开善堂的,当然会希望身边伺候的丫鬟是些清秀的呀,所谓秀色可餐,难道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林黛玉蹙了蹙眉,打趣说:“你倒是会给他找理由,不过就是贪花好色而已,亏你能寻得这般说辞。”
史湘云见林黛玉无话可说,顿觉自信心大涨,立时叉腰笑道:“这京城里,到地方上,哪个为官为贵的家里会请丑丫头做丫鬟?”
“不提这些人,便是穷苦人家的寻常百姓,但凡得了一点儿好处,或者发了财,或者考了功名,头一件要做的便是买个清秀可人的丫鬟。”
史湘云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唏嘘道:“说道理,人们拼命努力,又是寒窗苦读,又是悬梁刺股,为的不就是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你这丫头,是看了什么不好的书么?”林黛玉纳罕道,“分明从小到大都养在府里,在外面见着的人怕是比我都少,怎地就会有如此见解?”
“当然是珂哥哥......”史湘云看向林珂,正要说都是他给自己灌输的奇葩思想,忽然意识到不妥,忙改口道,“当然是我自己聪明,悟出来的......”
“哎呀,不提了,既然林姐姐自诩比我见识多,那总该认可我的想法吧?”湘云笑道。
林黛玉却不给她面子,反驳说:“那可不见得,这世间多的是刻苦读书,为的只是扬眉吐气、让家人骄傲、让妻儿欢喜的人呢。”
史湘云却斜觑一眼,不屑道:“之后呢?总不能见天儿欢腾吧?庆祝完了,可不就该商议纳妾迎亲之事啦?”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朝廷做了规定,某某官阶之上才可纳妾,某某官阶之上多纳几位,难道不正是这个理儿?”
林黛玉无话可说,她认为湘云已经铁了心这么想,便是如何都改不过来的,在与她争辩也只是徒费口舌罢了。
而林珂却笑道:“不见得是全部人,但总归有一大票人是如此想的......其实若只是想多纳妾也就罢了,至少也是朝廷明文规定的。就怕存的是欺男霸女的心思,便要从一个人才变成社会公害了。”
史湘云狠狠点头,摇了摇林珂手臂道:“珂哥哥你是锦衣卫,就是要抓这种坏官的,可不能放过他们!”
林黛玉抿抿嘴,心中暗道:哥哥他现在铁定是不可能做这等坏官儿,倒不如说,他应该极为痛恨这种人才是。
倒也好笑,在下面的时候,拼了命的敛财,倘若一朝得着机会到了上头,便以从前的自己为寇仇了。
三人交谈间,龄官一直默默地侍候在林珂边上,哪怕林珂要她坐下她也不肯。
龄官对林黛玉是有些畏惧的,这种畏惧并非是因为曾经被黛玉欺负过还是怎么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总将自己视作对方的替身而已。
林黛玉对此心知肚明,但她已经开导过龄官,该做的都已做过了,她这样的身份,从来就没必要这般关心一个戏子。
今儿只他们几个人在场,林黛玉便心想:这龄官儿表现得如此胆怯,指不定就要让哥哥以为自己欺负过她。
方才进来的时候,龄官还满脸开心的样子,如今却一丝都见不到了。
想来人家还打算趁着这段时候,好好的与哥哥亲近一番呢,倒是被自己与云儿给打搅了好事。
林黛玉终究有些不忍心,这姑娘在可以善良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太善良了。
她便拉过龄官来,笑道:“都说江南的水土养人,我看京城里的也不差,看着竟是愈发水灵了。”
龄官羞赧一笑,不好意思道:“林姑娘谬赞了,想来是侯爷府上吃用俱佳,才算有了变化呢。虽如此,到底还是不如林姑娘天生丽质。”
林黛玉听了便打趣说:“这词儿可千万别跟宝丫头说,她惯是听不得的。”
龄官有些疑惑,不明白林黛玉这是什么意思。
林珂虽是听懂了,考虑到龄官心情,也没有说出来。
然而这里还有个湘云,她可不管那么多,顿时拍了拍手,恍然笑道:“哦!这词儿是形容杨贵妃的,宝姐姐一贯不爱被人拿杨贵妃和自个儿比较,上回我说上一句,就惹她生气了呢。”
龄官顿时汗颜,她自然也知道这个典故,可这词从来都是用作夸赞别人的,她哪儿会知道在园子里却变了意味?
既然宝姑娘会因此不悦,林姑娘难道就能坦然接受了么?怪不得要抛出宝姑娘来,便是为了敲打自个儿!
林黛玉如何想的,唯有她自己明白,总之黛玉不曾表现出不高兴来,仍旧是面带浅笑的。
“先前琴儿那张琴受了潮,害得她十分心疼。我便想到了自己那把,虽说是好生保养着的,但毕竟用的少,实在不好。”
林黛玉便看向龄官,笑着邀请她说:“这府里就属你会唱曲儿,之前我也曾遇到过藕官和蕊官,她们却是比不上你。我偶尔想着弹弹琴,你便来唱个曲儿如何?”
龄官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笑道:“既是林姑娘相邀,我自是要去的。能听到林姑娘的琴音,亦是龄官的荣幸。”
林珂也忙过来凑热闹,笑道:“好妹妹,那我呢,别忘了当初你与我琴瑟相和,属实是一件美事儿啊!”
林黛玉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故作愠怒道:“哥哥什么时候就会鼓瑟了?莫不是拿自己的本性?”
林珂稍稍一愣,才明白过来黛玉这是在暗讽自己好瑟,顿时哭笑不得道:“原来当初入京时的朝朝暮暮,俱是我的一厢情愿么?”
林黛玉听他说的矫情,实在腻歪得很,便侧过脸去不搭理他,只与龄官说话。
湘云逮着机会,顿时笑道:“珂哥哥,我也很会弹琴的,既然林姐姐嫌弃你,不若到我那儿去?连翠缕那丫头都会一些......”
“哪个嫌弃他了?”见史湘云当着自己的面撬墙角,林黛玉亦是哭笑不得,点了点湘云脑袋道,“你少胡想,如何都不会让给你的!”
史湘云撇了撇嘴,却扭头看向林珂,冲他眨了眨眼。
林黛玉顿时觉得自己被做了局,便质疑地看向林珂。
林珂一脸无辜,他真没有事先与湘云约定好唱双簧。
“好哇,原来云儿看着浓眉大眼的,竟是这么奸诈的人!”林黛玉回过味来,方知自己是中了湘云的连环计,笑着与湘云打做一团,“今儿可饶不了你!”
湘云也很不高兴,说她眼睛大便罢了,左右是件好事。
可眉毛哪里粗了?分明就是最典型的细柳眉!
这两个人互相斗起来,龄官倒是轻巧了不少。
她又回了林珂边上,这次却是坐下了的。
“侯爷方才说,那位太妃娘娘情况很不好,这锦瑟班怕是很快便要解散了?”龄官面带担忧的问。
“嗯,届时京城之内禁止娱乐,再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何况我似乎本来就很少用你们。”
林珂想了想,总觉得有点儿亏啊。
就像很多东西一般,没有的时候想着买回来后这样那样好,然而真个儿买到手了,却沦为了摆设,再无几次会用。
“好早之前不就跟你知会过了?”林珂又道,“你往后就跟在我院儿里,至于其他戏官儿,除却早早承诺给豆官要她往后随着琴儿,其余的都听听自个儿的看法。”
“若是想留下来的,先由姑娘们挑选一番,没人要我也只有收下。若是想走的,给一笔安家的银子好生照顾着就是。”林珂笑道。
龄官却想:戏官儿们都是家里过不下去才被卖出去做戏子的,有些甚至连家人都没有,若非过不下去,哪个会选择离开呢?
只怕兜兜转转,还是要一起留在这里的。
从戏子变丫鬟,自己没什么意见,却不知道其他几位会怎么想。
那边两位不知何时已然停了争端,却见湘云正小声与林黛玉说着什么。
看那模样,显然是在告状。
林黛玉听完,脸上嫌恶毫不掩饰。
“她真就那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