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绮霰斋。
贾宝玉正端坐在桌案旁边,认真地捧卷而读。
当然,他并非转了性子要发奋苦读,手里捧的也不是四书五经,只是一封书信罢了。
他那日回来的时候记起来茗烟为了自己受苦,当时是打算第二天亲自向茗烟道个歉,再表达一番关心,这事儿也就算揭过去了。
没想到这天收到了夏金桂的书信,贾宝玉当然美滋滋的拿去拜读。
读完只觉得唇齿留香,仿佛能看到一身素雅衣裙的夏金桂就坐在自己身前,面带浅笑,用柔和的声音与自己交谈,真是舒心不已。
细心的贾宝玉还敏锐地注意到了夏金桂这封信的笔迹与前面的几封都有些不大一样,不过他并没有多少怀疑,只当是夏金桂临到成亲前太过激动,一时影响了笔迹罢了。
说起来,这字迹较之原来的还要娟秀许多,不是夏姐姐的手笔又能是谁的?
贾宝玉如此乐观的想着,却被麝月提醒道:“二爷昨儿不是说要去探望茗烟么?”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忙要换了衣裳过去,忽然想到自己忘了跟王夫人说一声,便道:“太太如今在何处?”
麝月道:“老爷今儿休沐,太太正和老爷在一处呢。二爷是要过去请安么?”
贾宝玉顿时一怔,要是去见贾政,那今儿好好的心情不就彻底完蛋了?
于是他便说:“太太昨儿说我太辛苦了,便免了我今儿的晨昏定省,我就不过去了。”
但如此一来,他也就不敢去见茗烟了。
万一被太太知道自己违背她的命令私下里探望茗烟,恐怕又少不了一场斥责。
为着自己着想,也为了茗烟不至于再被打一顿,贾宝玉只能无奈地再等几日。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记得当年,我这里总是很热门的地儿来着,不说云儿,三妹妹她们也常来的,怎么如今就能冷清成这样呢?”
边上麝月倒是有些猜测,只是她不好直接跟贾宝玉说。
她以为,史大姑娘且不说,三姑娘她们之所以和宝玉亲近,多半是因为宝玉是家里最得宠的那个。
姑娘们素来不受重视,又多是庶出,自然要借贾宝玉来保护自个儿。
顺便讨好一番贾宝玉,也能让太太和老太太欢心。
至于史大姑娘,她倒是蛮喜欢与贾宝玉玩的,不过她对别的姑娘也是一般态度,与男女之情一点儿不沾边,就是单纯的兄弟姐妹关系罢了。
如今就不一样了,姑娘们明显意识到隔壁珂大爷是更粗的大腿,抱紧了就是一世富贵。
不说姑娘们,便是琏二奶奶不也上赶着送了平儿过去?
谁不知道琏二奶奶最喜欢金银与权势,如今被太太排挤,可谓是全无权力,就这还每日笑容满面,可见从珂大爷那儿收了多少好处。
史大姑娘就更简单了,无非是情窦初开下遇着了喜欢的人而已。
麝月倒是好奇在珂大爷与林姑娘已经定亲的情况下,史大姑娘乃至三姑娘她们又要怎么办呢?
贾宝玉却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于是干脆起身道:“不行,我总不好在这里闲坐一日吧。”
麝月忙问:“二爷这是要去哪儿?”
便听贾宝玉笑道:“我去找林珂,求他带我去园子里玩。昨儿他们行诗会、烤鹿肉吃,大家几乎都在了,竟然没人叫我!”
麝月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他的幻想。
她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心想本来二爷怎么看怎么优秀,为何如今愈发不堪了,几乎没法子和东府那位相比呢。
要是她当时......
麝月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毫无道理的想法抛开。
珂大爷入府的时候,她早就在宝二爷房里了,前途光明,那时候可不会看上珂大爷。
于是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跟着贾宝玉过去。
贾宝玉临走时顿了顿,说道:“虽然不好去看茗烟,至少也能给他送些饭菜,不知道他这几日吃用的怎么样。”
麝月便道:“太太一直有吩咐人送饭,二爷无需担心。”
贾宝玉这才安心,施施然往侯府而去。
到了侯府时,却被守门的婆子拦住。
这时候贾宝玉才悲哀的意识到,他何止是进不了大观园,连林珂的内院都不能进去了。
“你是新来的婆子?竟然不认得我。”贾宝玉疑惑道。
那婆子笑说:“不认得也该猜出来了,可是西府的贾公子?”
麝月便道:“正是,既然识得,还不放行?”
那婆子就为难道:“本来以贾公子与侯爷的关系,自然是不用提防的。只是侯爷如今不在府上,院里尽是女眷,实在不好放贾公子进去。”
贾宝玉一时气馁,他已经有了经验,知道为难这个婆子也没什么用。
万一动静闹大了将林妹妹引过来,他就又要出糗了。
因此贾宝玉又问:“你可知珂兄弟往哪里去了?”
那婆子便摇摇头,老实道:“侯爷这般的贵人,行踪自然不是我们这般的下人能知道的。”
贾宝玉便皱起眉头,好不容易过来一回,偏偏这林珂还不在。
麝月便道:“姑娘们时常会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二爷若是想寻姑娘们......想寻珂大爷,不如去那边看看,若能问问林姑娘也是好的。”
贾宝玉惊喜道:“如何竟忘了这一茬!是了,姑娘们尽是些好的,总会去老太太那里,我合该多去才是!”
于是贾宝玉高高兴兴往荣庆堂去,却在路上听得里面有小丫鬟议论。
“我方才去园子里送东西,看见珂大爷与珠大奶奶走在一块儿,都往玉皇庙去了呢!”
“是玉皇庙么?那里和栊翠庵离得近,许是去和妙玉大师谈佛法了吧。”
第一人便道:“那就更了不得了。你还看不出来么,那位妙玉大师摆明了就是珂大爷的外室。”
“且不提她那般颜色,还带发修行,你只说一件事儿,原来咱们府上也请过许多师父养在府里,哪个不是要时常与老太太、太太讲佛法的?唯独妙玉大师一次都没来过西府,可见不是单纯的师太。”
她又压低了声音道:“若是真个儿去了栊翠庵,那岂不是说珠大奶奶早就和珂大爷有了一腿,还和别的女人一道儿伺候?”
对面那人蹙眉道:“或许只是单纯去论佛法呢,我听说前些个儿姑娘们行诗会的时候珠大奶奶还让珂大爷去寻妙玉师父要了一枝红梅,说不得就是去道声谢。偏你思想这般龌龊,仔细给三姑娘抓着了!”
这丫鬟便笑道:“我才不怕哩,三姑娘只管得了大观园,我如今可是在外面,那叫什么来着,鞭长莫及?”
对面那丫鬟却带着一副可怕的表情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难道没有听说过么?之前府上也有好多背后议论珂大爷和其他主子的丫头,还有好多都声称自己看到了呢,后来都消失了!”
先前的丫鬟大惊失色,忙问:“这是怎地?”
“还能怎样?”那人答道,“给三姑娘逮着,罚几个月月钱也就是了,最坏的也不过是打顿板子。然而若是给珂大爷听见就不一样了,他是真下得了狠手的!嗳哟,我和你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你可别连累了我。”
她忙快步离开。
起初那丫鬟吓得不轻,忙追了上去:“你等等我呀,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她却不知道,方才和自己聊的正欢的丫鬟便是林珂的人,这回跟上去算是凶多吉少了。
却说贾宝玉听得心惊胆战,他是呆了点儿,但不是真傻。
既然能感觉出姑娘们的疏离,也就能发现两个嫂子和林珂关系格外地亲近。
何况外面的各种谣言一度甚嚣尘上,他只是不想往那个方向思考罢了。
可眼下又听着了丫鬟所谓“亲眼所见”的事实,他不免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也会被林珂灭口。
贾宝玉很少会想到林珂除了林妹妹师兄之外的身份,如今却是想了个明白,那是在恶名昭着的锦衣卫里任职的狠人!
虽然他直到现在都认为妙玉那般清冷绝俗的女子不会和林珂有什么,但就像他之前一样认为贞良守节的大嫂子不会和林珂搞到一起一般,想法已经有了动摇。
正巧这时候琥珀从里面出来,贾宝玉忙喊住她,问道:“琥珀,林妹妹她们可在里面?”
琥珀纳罕道:“林姑娘早就来过了,如今只有二姑娘和三姑娘在里面,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宝二爷寻林姑娘有事?”
贾宝玉心想不论如何现在他是不敢触怒林珂了,便道:“没什么,只是问问。”
堂内只有二姐姐和三妹妹,他便觉得胆子大了几分。
自个儿和亲姊妹说话总不会也惹得他不高兴吧?
于是贾宝玉便快步进去,惊出的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擦了。
......
而另一边,玉皇庙一处静室内,一度在贾宝玉心里忠贞不渝的大嫂子李纨,如今面带潮红,躺在林珂怀里,任由他轻拢慢捻抹复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林珂一边儿拨弄着,一边很装模做样地吟了两句诗,“这南方水土养出来的红豆,确实极为诱人啊。”
“呸,你做的这样的事儿,还偏要附庸风雅。”李纨啐道,“好好的诗句,都给你毁完了!”
林珂满不在意,却道:“昨儿大嫂子兴致勃勃,很想罚我一番啊。今儿到了我手里,被我折腾一番,可有不服气?”
李纨别过脸,低声嘟哝道:“美死了,骨头都要散架,如何还能不服?”
林珂大为得意。
在潇湘馆哄好林黛玉后,黛玉大手一挥,便端来一大堆补品,林珂只觉得满身火气无处发泄。
可巧这时候李纨找上门来,自是郎情妾意,一点即燃。
林珂又哼了一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还不知道嫂嫂的后院深浅如何,可要叔叔我走走曲径,帮着开拓一番?”
“别唤我嫂嫂,感觉奇怪得很。”李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就只想着那些坏花样,我却是不会配合你的。哼,我院子里倒是不少花花草草,不若你帮我打理打理?”
林珂便知道她是在说李纹与李绮姊妹俩,无奈道:“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婶娘她有些藏不住事,如今巴不得将纹儿她们送上来。你想,我是那样的人么?没有明媒正娶的,断不会乱碰。”
李纨简直大开眼界,鄙夷道:“你要不是那样的人,天底下便都是君子了。明媒正娶,除了林丫头,还有哪个能用得上这四个字?不说别的,我和凤丫头,你又怎么说?”
“你们不一样嘛~”林珂又重重捏了把,将李纨刚刚组织好的话给捏散了,“意思是那么个意思,但凡没有正儿八经对外公布的姑娘,我都不会坏其贞洁的。”
嗯,宝姐姐走的是后面,自然不算。
李纨打趣说:“原来你还是个有原则的淫贼。”
“那是自然,盗亦有道嘛。”林珂笑着说,“所以如嫂嫂这般的人,我才格外喜欢啊。”
李纨心知他的意思是说如自己和王熙凤这般的,完全可以站起来蹬,丝毫不需怜惜,足以全力释放。
明明是很讨厌的话,可李纨就是生气不起来,反倒将脸埋进了他胸膛。
“珂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她声音轻柔,呼出的热气打在林珂身上,弄得人痒痒的。
“你说就是,我何曾有不应允过?”林珂从背后揽住她,轻轻抚动她的发丝。
李纨沉默了会儿,这才道:“我想,我想西府,是否能让兰儿继承?”
林珂听了倒是有些讶异,问道:“纨儿怎这样想了?”
“你不要嫌我庸俗,或是因为我还记挂着兰儿便不高兴,答应我。”李纨紧紧贴着林珂,待他点头之后才缓缓道,“我已想通了,虽然如今的荣国府只剩下了个空壳,但只要兰儿有能为,总能再做大的。”
她顿了顿,红着脸道:“我这辈子怕是离不得你,总觉着有些对不起兰儿。若能让他继承这府邸,便是跟着你走,也不觉有多少亏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