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风尘仆仆回来,一如他往日里听说有姊妹来访一般,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就进来了。
打眼一看,好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他有多久不曾见得了?
宝玉刁钻的眼光扫光众人,很快就定格在林珂对面的甄思和上,豁然明亮起来。
“这位便是甄家妹妹了吧,还好赶了回来,不然可要错过了的。”
贾宝玉在某方面还挺聪明的,他懂得经验总结。之前几次见面时自己引以为傲的开场白屡次失效,现在再也不敢拿来卖弄了。
然而还没等甄思和说什么,甄家太太先惊呼起来:“宝玉,你怎么也跟来京城了?”
在场众人纷纷疑惑起来,搞不清楚甄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甄思和先反应过来,与贾宝玉自我介绍过,又笑着解释道:“原是我家里也有位宝玉,看着与这位宝二哥很是相像。”
甄太太心知失态,也顺着说:“岂止是相像呢,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方才只当是见着他了。”
“原来如此,这位却是我贾家的宝玉,太太莫要认错了。”贾母听了心里不是很高兴,在她心里宝玉自然该是天上地下独一个的,哪儿来的什么甄宝玉,纯纯的冒牌货。
贾宝玉心下却十分好奇,世上竟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物,连母亲都能认错。
看起来那甄宝玉在家里也是被当作宝的,同样有许多姊妹,倒是处处都和自己相似。
却不知性情如何,是不是也像自个儿这般爱护姊妹呢。若是可以,真想和他见上一见啊。
被这一茬事打扰,贾宝玉一时忘了缠上甄思和,甄思和便又回了林珂边上,和他说起话来。
“听说三妹妹在江南做得好大生意?”人家找上门,林珂总不好无视,只能找些话题来聊。
“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比起珂哥哥你做下的事来,属实是小巫见大巫。”
甄思和倒不是说场面话,盖因林珂这段时日在京并不是只顾着躺平,先前和卖首饰的路大娘对话时便提到过,他有提出过不少惠民政策的。
尽管有些稍显幼稚,但在那一帮老臣改进之下,最终还是有了实效,得以真正实行。
当然,为此他差点儿就破产了,现在才算是挺了过来。
正因如此,这个天子宠臣、锦衣官员才没像其他同僚一样恶名昭着,百姓里多在传扬他的美名的。而就算是看见别人被皇帝信任就不高兴的一些顽固文臣,多少也承认这小子心还是好的。
甄思和作为纯粹的贵族阶级,说要真正理解民间疾苦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毕竟也饱读诗书,总也是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的,因此对林珂的表现更是满意。
林珂哪里知道这一茬,笑着打趣说:“真不是在恭维我?还记得当初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是哪位姑娘冷着脸笑话我脸皮厚来着?”
见他故事重提,甄思和不由得大窘,一直表现得英姿飒爽的美丽面庞染上了几抹嫣红,却将女儿家的柔情尽皆展现出来。
“珂哥哥原来这般记仇,怎还拿当时说事?”甄思和嗔道:“再者,不拘你之后做了什么,我那时候说的可不算错,便是现在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林珂很认可她,心道那点儿军功本来就是镀金得来的,只是没想到一枪崩了个凌策而已。
然而甄思和态度的转变看在周围人眼里却是另一番感觉,黛玉心中警铃大作,心道这人果然还念着哥哥,她可不是贾家派系的,还不能当作自己人看待。
探春更是心里膈应,她早把甄思和当作实力对等的宿敌了,正寻思着要怎么和她争一争高下呢。
但贾宝玉却看痴了,好一个奇女子,既有巾帼英气,又有红粉柔肠,是他没见过的类型。
也没办法,其实探春也会表现出女儿家的温柔,只不过贾宝玉未曾见着过而已。
见宝玉又犯了癔症,贾母心道不好,忙笑道:“你我两家乃是世家老亲,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妥当招待的,不知道如今在哪里住着?”
以甄家的豪富,京城里当然不会少了宅子,哪怕现买也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趁机留在贾家似乎要更好些。
于是甄太太打蛇随棍上:“说起来昨儿才至京城,仓促间却是未曾寻着落脚处,暂且是在客栈住着的。”
贾母有些无语,她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还真要留下来啊?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这时候不邀请对方住下却显得主人家待客无礼了。
贾母又转念一想,甄家这三丫头虽然是个二房的,起码也是嫡女,而且她俩姐姐一个是王妃一个是未来的国公府女主人,也金贵着呢。
倒不如留下她让宝玉接触接触,没准儿也能有什么进展。
玉儿固然好,甄家也不差,多个选择总是件好事。而且若是有机会让甄家姑娘做侧室,对宝玉而言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心里便舒服许多,笑道:“既如此,何不就在这里住下?虽然不是多么好的地儿,却难得有这么多姑娘,甄丫头想来也会高兴吧。”
甄思和自然没有问题,她知道自己来京是有任务在身的,而且也不抗拒。
说实话她对甄家没太多感情,要是让她为了家族去嫁给一个没见过的人,哪怕对方是太子她都不干。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对象是林珂的话,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甄太太笑道:“如此便要劳烦老太太了。”
“不劳烦不劳烦,亲友之家理应如此。”贾母随意摆摆手,便与鸳鸯吩咐几句,让她去找人给甄太太安排住处。
林珂却有些唏嘘,现在贾家只剩贾政一人在官场,凭他的本事想必看不出来甄家的困境。
而大概率能感觉出来的王子腾和史鼎却并不打算与贾家通气的样子,这才让贾母能这样轻易的邀请甄家人住下。
想当年先荣国在的时候,贾家何至于被这样欺负。
不过要是老荣国公还在,林珂自己也不好在贾家这般肆虐就是。
贾母又看向林珂:“甄丫头也跟着住进你那园子吧,你给她安排个好地方?”
林珂自然没问题,他琢磨着该让甄思和住哪里比较好,最好能不影响他偷香窃玉。
这时候探春却主动开口:“不若便在我那里吧,秋爽斋还蛮大的,我也好多个人说话。”
甄思和诧异地看了眼探春,方才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对方有些太热情了。
不过她也在探春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倒也不反感就是。
甄太太见事以议定,便道:“这回过来倒还有些别的事情,想请老太太给个主意。”
有关甄家转移家产的事,她还不好跟贾母说,只等过会儿见着王夫人再与她商议。
只是现在已经没必要让三丫头留在这里了,不如让她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搞定珂哥儿。
李纨闻言便知该自己出场了,就起身道:“我带姑娘们回去。”
林珂和黛玉俩溜得最快,已经道完别出去了。
甄思和正要跟上,却被探春拦住:“甄姑娘初来乍到,不妨由我陪着逛逛园子?也好看看我那儿有哪里需要添置的。”
她要和甄思和住在一处,这样邀请再正常不过。
甄思和没法子拒绝,最后看了眼林珂离去的背影,只得随着探春离开。
却说黛玉从林珂那儿再次确认了事情经过和他的想法后,美眸玩味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哥哥若觉得她是个好的,我这做妹妹的自然不会反对。可就怕哥哥又被美色迷了眼......”
林珂偷偷拉一下黛玉小手,笑道:“美色迷眼?见过了妹妹这样的,还能有几个放在眼里?”
“几个?少说十来个吧!”黛玉努了努嘴,倒也不想再说什么。
毕竟是有过一段关系才产生的感情,到底比被选入宫的姑娘要好些,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哥哥的回答还算让她满意,便许了他这一次。
这都是黛玉找的借口罢了,这个善良的女孩其实有些同情甄思和。
如果甄家真的倒了,她很担心这个女孩儿的命运会如何。
和林珂分别之后,黛玉回到潇湘馆,便见宝钗早在这儿等着了。
“哟,你倒是奇怪。不去前面见见新姊妹,倒来我这里干等着。”黛玉玩笑道。
宝钗很是惬意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我去做什么,有你在还不够么?”
她见黛玉已经拿“姊妹”来称呼那甄家姑娘了,便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甄思和。
反倒是另一边的薛宝琴一头雾水,根据之前的观察,两个姐姐不该这么和善的呀,她们什么时候如此亲近了?
在钗黛二人面前,小宝琴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并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林黛玉坐在宝钗对面,进来递茶的却是春纤。
“怎是你来了,雪雁呢?”黛玉问。
春纤脆生生道:“雪雁姐姐打沙袋扭到手腕了,正在屋里养伤呢。”
黛玉:“......”
这傻丫头未免也太丢人了,早知如此当年就拿她把香菱给换过来了。
当时都说香菱憨憨的,哪里有雪雁笨呢?
......
当平儿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晴雯正在椅子上摇晃。
平儿也是见怪不怪了,重重咳了几声,晴雯便像偷奶酪的老鼠被猫发现一般抖了抖身子......
“啊~”
好吧,似乎并不是因为平儿的原因。
“平儿姐姐有什么事?”
林珂在家人面前已经没有多少羞耻心了,他听说很多荒淫无度的贵族都是这么干的,他当然也不能落后。
平儿早已习惯了,于是很自然地忽视了林珂怀里瘫软无力的晴雯,问道:“爷这样不关心,莫非真打算空着手去参加老太太的寿宴?”
林珂随意地摆摆手,笑道:“平儿姐姐来办就好了,在这方面,我不如姐姐许多。”
平儿还不至于被这样简单的夸奖冲昏头脑,过来扶着晴雯到书房小榻上,又帮她擦洗好。
“谢谢你,平儿。”晴雯红着脸道谢,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便逃也似地溜了出去。
平儿没好气道:“我看爷是真堕落了,往后不妨也让画家来画个什么《安林府夜宴图》?”
这便是平日里学习的功劳了,平儿已经知道了许多典故,也能拿来调侃林珂了。
林珂立时肃重起来,直起身子笑道:“还得是平儿姐姐贤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平儿这回高兴得很,嗔道:“一来我不是你的妻,二来你所求的还多着呢,仔细给林姑娘听着了,届时再教训你,可别拿我做借口!”
让林珂枕在胸前,轻轻给他按着脑袋,平儿这才说起另一件事来:“奶奶总嚷着要去寻秦氏,莫不是那事儿走漏了风声?”
林珂想了想,很快便排除了这一可能。
秦可卿有孕之事,他只告诉了平儿一个。
一来是因为平儿办事妥帖,又照顾过当时怀着巧姐儿的王熙凤,总是有经验的。
二来则是她最值得信任,绝不会告诉别人,林珂很放心。
尽管和王熙凤感情很好,平儿现在也不可能违背林珂的意思。
“她就是闲的慌了,才想去见见可卿的。”林珂无所谓道:“她们俩本来就是好友,这么久不见多少也会想念。不过当然不能让她去,你想办法拦着她吧。”
平儿很认同,她知道以王熙凤的性子,若是知道秦可卿有喜,她肯定要吵着闹着给自己也来一个。
这却是不行的,秦可卿在贾家已经查无此人了,尽管贾母曾说她最得自己的意,但从宁国府覆灭那一日,贾母就不想见到可卿了。
然而王熙凤还是存在感极强的,要是一个跟寡妇没什么差别的女人大了肚子,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早有流言的林珂。
而且一个孩子也就罢了,再来上几个,林姑娘再是大度也要生气了。
这样想着,平儿有些嗔怪地看向林珂。
都是爷不好,闲的没事就喜欢播种,搞出人命来却是麻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