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的晨雾还没散尽,草木园里已飘起禅茶的清香。
首木蹲在园角,正教两个阿修罗工匠削灵木矛。
矛杆要选三年生的娑罗枝,削时得顺着木纹转,尾端还要缠上双生果的藤蔓,这样才能引灵脉的气。
“你们阿修罗的苦果枝太硬,不适合做矛杆,”
首木用灵木刀敲了敲工匠手里的黑木,“但用来做斧柄正好,缠上嗔毒引的粉末,劈黑丝时更利。”
一个名叫阿加的阿修罗工匠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尖牙:
“上次断云崖多亏你的灵木矛,这次我们族长说了,要多做些工具,分给巡检队的人。”
不远处,毗摩正捧着阿摩递来的禅茶,皱着眉小口抿着。
他还是不习惯这淡而微苦的味道,却又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茶雾滑过喉咙时,能压下体内残留的嗔毒气,比阿修罗城的苦果汁舒服多了。
“波旬族长让我问,灵脉的共鸣水还有多少?”
毗摩放下陶碗,指了指园外的恒河,“下游的阿修罗聚落说,最近河水的气有点‘沉’,像是有东西在往下压。”
弥生刚帮婆罗衍把新刻的贝叶挂在娑罗树上,闻言抬头望向恒河上游。青铜钵在他掌心轻轻发烫,钵底的法源水映出一道极淡的金光,正从须弥山方向往这边飘。
“不是沉,是‘重’。”
弥生指尖抚过娑罗树的叶片,叶面上沾着晨露,映出细碎的光,“是天宫的灵气,带着点焦躁。”
话音刚落,首芽突然拽住他的袈裟,小脸蛋贴在树干上,过了片刻才抬头,眼里满是慌张:
“草木说,树心里在‘发抖’,有‘冷硬的线’钻进来了!还有叶片上的纹,好奇怪……”
众人围过去,就见娑罗树最粗的那根枝桠上,几片叶子的叶脉里,竟浮现出淡黑色的纹路。
纹路像蛛网一样蔓延,顺着叶脉往叶柄爬,所过之处,晨露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粒。
“这是……业力纹?”
婆罗衍的炭笔“啪嗒”掉在贝叶上,脸色发白,
“我在《吠陀残卷》里见过!是梵天世尊用来惩罚违背秩序的生灵的,纹一旦缠上,会放大心里的执念,让人生出怨恨!”
毗摩的手瞬间握紧腰间的嗔毒剑:
“梵天?他为什么要把业力纹引到草木园?我们不是已经解决无明根了吗?”
“解决了根,没解决‘心’。”
弥生的菩提子念珠突然散开,十二颗珠子悬在叶片上方,泛着柔和的金光。
珠子映出的画面里,须弥山天宫的创世莲台旁,梵天正握着一枚金卵碎片,眉头紧锁。
莲台的花瓣上,之前消散的黑纹又出现了,只是这次的纹路,比之前更细、更密,像缠绕的丝线。
“他在担心。”
弥生轻声道,“担心我们打破种姓秩序后,三界会乱;
担心阿修罗和人类走得太近,神权会动摇;更担心……他自己的创世规则,再也管不住众生。”
就在这时,北边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祭祀生主的身影裹着天宫的金芒,急匆匆地从云里落下,祭祀杖上的草木灵气蔫得像被霜打,连说话都带着喘:“弥生世尊……快!梵天世尊降业力纹了!”
他举起祭祀杖,杖尖的水晶映出恒河两岸的景象:
无论是人类聚落、阿修罗营地,还是天宫的神仆居所,凡是有灵脉流过的地方,都浮现出和娑罗叶上一样的黑纹。
更可怕的是,那些黑纹正往生灵身上爬。
一个婆罗门祭司看到首陀罗农夫路过,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厌恶,手里的祭祀勺差点砸在农夫头上;
两个阿修罗士兵因为分灵果粉的多少,竟拔剑相向。
“业力纹会放大心里最细微的不满!”
祭祀生主的声音发颤,
“梵天世尊说,这是‘秩序预警’,只要众生回到种姓分工,业力纹自然会消失。
要是还坚持现在的样子……他就要亲自下来,用创世金卵的力量,重新定三界的秩序!”
首木的灵木刀“哐当”插在地上,怒火瞬间涌了上来:
“重新定秩序?就是让我们回到以前,婆罗门祭祀、首陀罗干活、阿修罗被赶到山里?门都没有!”
阿加和两个阿修罗工匠也握紧了手里的工具,眼里泛起红光。
业力纹的影响已经开始显现,他们想起了以前被天神驱赶的日子,心里的怨恨像野草一样疯长。
“别冲动!”
弥生的青铜钵突然升空,钵底的法源水化作一道碧色光网,将众人笼罩在里面。
光网中,《清心》经文的梵文缓缓浮现:“心如定者,观若清莲……若生不洁,清自本净。”
经文的声音穿透业力纹的影响,首木的怒火渐渐平息,阿加眼里的红光也淡了下去。
弥生望着祭祀生主,语气平静却坚定:“梵天的‘秩序’,是怕乱;但他忘了,真正的稳定,不是靠压制,是靠大家一起护生。”
他指着娑罗树上的黑纹,又指了指园里一起劳作的人类和阿修罗:
“你看,业力纹能缠上树叶,却缠不住我们一起削矛、一起煮茶的手;能放大怨恨,却盖不住我们一起守护灵脉的心意。”
祭祀生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传来的雷声打断。
六头白象拖拽的雷云战车冲破晨雾,车辕上的雷纹吠陀泛着刺目紫电是因陀罗来了。
“梵天世尊的话,你还敢不听?”
因陀罗立在车中,鎏金战甲上的蛇形纹绷得笔直,雷鞭“金刚杵”在手里转了两圈,紫电炸得周围的雾团四散,
“弥生,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让人类回到种姓里,让阿修罗滚回他们的苦果林!
否则,本天帝的雷鞭,可不会认什么护生盟!”
弥生没有后退,青铜钵的光网反而扩得更大,将整个草木园都罩了进去。
娑罗树的叶片在光网中轻轻晃动,那些黑纹在碧色光芒的照耀下,竟开始慢慢变淡。
“天帝要是想动手,就先劈了这棵娑罗树。”
弥生的声音比恒河水还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劈了它,就等于劈了人类和阿修罗一起种下的灵苗,劈了三界一起守护的灵脉。到时候,不用梵天重新定秩序,三界自己就乱了。”
因陀罗的雷鞭猛地停在半空,紫电炸得更凶,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着草木园里的景象:
人类和阿修罗一起握着灵木刀,毗摩捧着禅茶碗,首芽正用灵果的光,一点点融化叶片上的冰粒。
这景象,和他记忆里“种姓分明、种族对立”的三界,完全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须弥山方向飞来,落在弥生面前。
是毗湿摩的莲花灵使,手里托着一片翠绿的智慧叶:
“毗湿摩大人说,业力纹的根,不在众生,在创世者的‘执念’。
三天后,三相神会在天宫议事,让你也去,不是问罪,是论法。”
灵使的话音刚落,湿婆的蛇形项链“伐苏基”突然从云层里窜出,缠在弥生的手腕上。
蛇信吐着金芒,在他掌心写下一行字:“凯拉萨山的业火,可挡金卵的光。”
弥生握紧智慧叶,掌心的青铜钵泛出更亮的碧光。
他知道,三天后的天宫议事,将会是一场比断云崖更难的博弈。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无明根那样的实体怪物,而是创世神心里的执念,是流传了无数年的《吠陀》旧规。
但看着草木园里的众人,看着娑罗树上渐渐变淡的黑纹,他的心里没有慌张,只有平静。
因为他明白,只要护生的初心还在,只要大家还能一起削矛、一起煮茶、一起守护灵脉,就没有破不了的妄念,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而恒河的晨雾,在光网的照耀下,正慢慢散去,露出后面更亮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