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聚居地的议事棚前就聚满了人。
这棚子是昨天刚搭的,用娑罗木做梁,茅草当顶,棚中央摆着一块打磨平整的青石,是弥生特意让刹摩找的。
今天要确定去天宫参加秩序会的代表,这是人类第一次有机会站在三相神面前,说自己的理。
阿摩抱着提小站在棚边,怀里的孩子攥着一小撮“童心纯”灵果粉,粉沫沾在小手上,像撒了层淡绿光。
她旁边的吠罗正帮刹云整理新做的麻布褂子,这孩子非要跟着去天宫,说要“帮婆罗摩哥哥拿灵果”,被吠罗按在身边,只敢小声嘟囔。
弥生站在青石旁,青铜钵托在掌心,乳海之水泛着沉稳的碧色。
他扫过棚前的族人,声音清晰:“这次去天宫,我带一个代表就行。代表要能说清我们的新理,还要能守住本心——谁愿意去?”
话音刚落,婆罗就往前站了一步,他的祭祀褂子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齐,手里还攥着那本记满灵果用法的贝叶:
“我去。我是婆罗门,以前守过种姓规矩,现在懂了平等的理,由我说,更能让梵天世尊明白,我们不是要乱秩序,是要找更好的活法。”
旁边的刹摩也想开口,却被弥生轻轻摇头制止:“刹摩,你要留在这里护着聚居地,万一有变故,你比谁都懂怎么用灵果和木矛。”
他转头看向婆罗,点了点头,“好,就你和我去。带两颗灵果,一颗‘祭祀诚’,一颗‘同心’,路上用。”
婆罗刚要接灵果,身后突然传来婆罗摩的喊声:“导师!我也要去!我能引灵气,还能帮婆罗阿爷拿贝叶!”
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挣开了首芽的手,怀里揣着颗滚圆的“童心纯”灵果,跑到弥生面前,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朝阳。
弥生蹲下身,指尖碰了碰他怀里的灵果,果壳上的绿光轻轻跳了跳:“你不怕天宫的神吗?”
“不怕!”婆罗摩把灵果抱得更紧,“有导师的佛法,还有灵果,就算有神要难为我们,我也能帮着挡!”
他旁边的阿宁也跑过来,举着小手喊:“我也去!我能让灵果发光!”
看着两个孩子认真的模样,族人都笑了。弥生也笑了,摸了摸婆罗摩的头:“好,带你去。但到了天宫,要听我的话,不能乱跑。”
他转头看向阿宁,从青铜钵里飘出一缕水丝,落在阿宁掌心:“你留在这里,帮首芽姐姐照顾草木园的灵果,水丝会帮你传递消息,好不好?”
阿宁虽有些失望,却还是用力点头,把掌心的水丝小心翼翼地拢在手里:“好!我一定看好灵果!”
天宫的秩序会坛建在须弥山半山腰,坛身是用白玉砌的,周围绕着七道灵气柱,柱身上刻满“种姓秩序”的符文。
此刻,坛中央的创世莲台上坐着梵天,左边是湿婆的黑石座,右边是毗湿摩的莲花座,各神仆的座位按层级排开,司掌祭祀生主坐在靠前的位置,手里攥着那颗沾着阿宁口水的灵果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弥生到了。”毗湿摩的声音先响起,目光投向会坛入口。
众人转头,就见弥生牵着婆罗摩的手,身后跟着婆罗,缓步走进会坛。
弥生的金钵悬在胸前,乳海之水泛着碧色;婆罗摩怀里揣着灵果,小脸上虽有些紧张,却努力挺着胸膛;婆罗手里的贝叶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却没有丝毫退缩。
司掌祭祀生主看到婆罗摩,掌心的灵果核突然发烫,他下意识地握紧,却对上孩子好奇的目光。
婆罗摩正看着他手里的祭祀杖,眼里没有敬畏,只有“这杖上的符文好好看”的纯粹。
梵天坐在莲台上,目光扫过三人,声音带着创世神的威严:“弥生,你带人类来,是要为他们的‘乱序’辩护?”
“不是辩护,是陈述。”弥生站定在会坛中央,青铜钵轻轻晃动,乳海之水映出聚居地的画面:
孩子们分享灵果,族人一起耕地,老娑罗根发新芽,画面里没有种姓,只有生机。
“梵天世尊,您创世时定种姓,是为了让人类活下去。可现在,人类用平等协作,不仅活下来了,还让草木更旺、孩子更欢,这不是乱序,是另一种‘生的秩序’。”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司掌死亡生主的冷笑声:
“生的秩序?跨种姓混杂,灵气紊乱,迟早会让人类灭绝!
你不过是用佛法迷惑他们,想乱了三界的根基!”
他说着,指尖飘出一缕淡灰雾气,往婆罗摩怀里的灵果缠去,雾气刚碰到灵果,就被果壳上的绿光弹开,反而让灵果的光更亮了。
婆罗摩立刻把灵果举起来,对着司掌死亡生主喊:“你骗人!灵果说你是坏神,它不喜欢你的雾气!”
孩子的声音清脆,在会坛里回荡,让司掌死亡生主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梵天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死亡生主,而是看向婆罗:“婆罗,你是婆罗门,本该守种姓规矩,为何要跟着弥生学这些‘歪理’?”
婆罗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贝叶,声音虽有些抖,却很坚定:“世尊,我以前也觉得跨种姓是歪理,可我亲眼看到,首陀罗阿摩用灵果救了婆罗门的孩子,刹帝利刹摩用木矛护了首陀罗的耕地。
这贝叶上记着,我们的灵果,婆罗门的‘祭祀诚’、刹帝利的‘守护力’、首陀罗的‘照料意’混在一起,灵气比单独用强三倍。
种姓不是根基,能让人类活下去、活得好的理,才是根基!”
他说着,打开贝叶,里面夹着一片晒干的娑罗树叶,叶面上用炭笔写着“同心破妄,草木赠灵”,字迹虽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认真。
司掌祭祀生主看着那片树叶,掌心的灵果核又烫了些。
他想起灵虫传回来的画面,想起孩子们分享灵果的笑脸,突然往前站了一步,这举动让会坛里的神仆都愣住了,谁都知道,他是最反对人类乱序的。
“梵天世尊,”司掌祭祀生主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清晰,他举起手里的灵果核,核上的牙印在会坛的光线下格外明显,“这是人类孩子的牙印,那孩子是婆罗门的孙辈,却把咬过的灵果递给了首陀罗的女儿。
我派灵虫去看,人类的灵果不分种姓,孩子不分种姓,连草木都因为他们的平等,长得更旺……
或许,弥生说的对,我们的种姓秩序,确实该变一变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会坛。司掌死亡生主猛地站起来,指着他喊:“祭祀道友,你疯了!你忘了种姓秩序是梵天世尊定的?”
“我没忘!”司掌祭祀生主转头,祭祀杖往地上一顿,杖头的草木灵气突然亮了,“但世尊定秩序,是为了护三界生灵,不是为了让我们抱着旧规矩,看着生灵受苦!
人类的新理能护生,能让草木旺、孩子欢,这就是符合天理的秩序!”
会坛里一片寂静,连梵天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毗湿摩坐在莲花座上,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指尖在《往世书》上轻点,书页上慢慢浮现出“平等护生”的符文。
就在这时,会坛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一道黑色的雾气冲破灵气柱,往会坛中央扑来,是被司掌死亡生主偷偷释放的“死亡劫雾”,他见祭祀生主倒戈,竟想直接杀了弥生和人类代表,嫁祸给“乱序者触怒天规”。
“小心!”司掌祭祀生主立刻举起祭祀杖,檀香灰撒向雾气,却被雾气瞬间吞噬。
这雾气比之前的死亡灵气强十倍,是他用自身神力催动的,根本不是普通咒力能挡的。
婆罗摩吓得往弥生身后躲,却还是把怀里的灵果举起来,果壳上的绿光爆发出刺眼的亮;
婆罗也挡在前面,手里的贝叶翻开,页面上的“同心”符文泛着淡金光,却在雾气面前摇摇欲坠。
弥生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双手合十,指尖依次捏出“金刚印”“般若印”“护心印”。
不是之前的简化动作,而是完整的中土佛教“三佛法印”,每捏一个印,金钵里的乳海之水就往上窜一截,碧色水光在他身后凝成半轮琉璃佛相,佛相的手掌托着乳海,掌心的符文亮得像太阳。
“《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弥生的声音穿透雾气,带着佛法的威严,“死亡生主,你执念于‘种姓高低’,不惜用劫雾伤生,这才是真正的违逆天规!”
话音落时,他猛地抬手,琉璃佛相的手掌对着劫雾一推,碧色水光瞬间化作一道洪流,撞向黑色雾气。
雾气里传来司掌死亡生主的惨叫,雾气中的“种姓执念”被水光冲散,露出里面扭曲的神力核心。
水光裹着核心,往会坛外飞去,落在须弥山的悬崖边,瞬间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司掌死亡生主瘫坐在座位上,灵力尽散,他看着弥生身后的琉璃佛相,眼里满是恐惧:“你……你不是普通的法源,你是……”
“我是一切诸天佛陀之法源,亦是护生之理的传递者。”
弥生收回佛相,青铜钵里的乳海之水恢复平静,他看向梵天,声音平静却坚定,“梵天世尊,今日之事,您该看清了。
种姓秩序若不能护生,便该让位于能护生的新理。人类的平等,不是乱序,是让三界生灵各得其所的根基。”
梵天坐在莲台上,沉默了良久,目光扫过会坛里的神仆,又落在婆罗手里的贝叶和婆罗摩怀里的灵果上。
贝叶上的“同心”符文还在亮,灵果的绿光映得孩子的脸格外纯。
他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你说的对,秩序的根本是护生。
人类的新理,我允许你们继续实践,但需记住,若有一天你们的理不能护生,我依旧会出手。”
他顿了顿,看向司掌祭祀生主,又看向婆罗:“祭祀生主,你既懂了平等的理,便去协助人类,教他们如何在新理与旧序间找到平衡。
婆罗,你带回的灵果,可种在天宫的草木园,让众神都看看,平等的灵气是什么样的。”
司掌祭祀生主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躬身:“遵世尊令!”
婆罗也连忙躬身,手里的贝叶都快攥出水来,眼里却满是激动的光。
婆罗摩从弥生身后探出头,怀里的灵果突然滚出来,落在会坛的白玉地面上,果壳裂开,露出里面的果仁,果仁上居然刻着小小的“平等”二字。
果仁滚到梵天的莲台前,轻轻晃了晃,化作一缕淡绿光,飘向聚居地的方向。
弥生看着这一幕,心里彻底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却是人类新理被神权认可的开始。
以后还会有考验,还会有质疑,但只要人类能守住“平等护生”的本心,有佛法指引,有灵果相助,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离开会坛时,司掌祭祀生主走到婆罗身边,从怀里掏出那颗灵果核,递了过去:“这颗核,你带回聚居地,种在草木园的老娑罗根旁,它会发芽的。”
婆罗接过核,核上的牙印还在,却透着淡淡的暖意,他抬头看向祭祀生主,突然笑了:“谢谢祭祀生主,以后我们一起种灵果。”
司掌祭祀生主也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跨种姓的人类,笑得如此真心。
天宫的灵气柱旁,毗湿摩看着弥生一行离开的背影,手里的《往世书》自动翻页,空白的页面上,慢慢浮现出聚居地未来的景象:
草木园里的灵果树长得参天高,孩子们在树下念着佛法偈语,不同种姓的人类一起耕地、晒果,远处的天宫里,神仆和人类并肩站在灵果树下,共享着平等的灵气。
毗湿摩轻轻合上书,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