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那句“煞气凝而不散,要起风了”,如同在已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上,又施加了最后一分力道。核心小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成了坚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刮擦肺腑的寒意和艰难。石台上阵眼珠稳定旋转的光芒,此刻在三人眼中,不再带来丝毫安心,反而像是暴风雨中摇曳的灯塔微光,随时可能被汹涌而来的黑暗彻底吞没。
林清源依照老周的指令,将热感视觉的感知范围收缩到茶馆外围五十米。精神上的巨大压力稍有缓解,但经脉的酸胀和伤处的隐痛并未减轻,反而因为精神的极度集中而变得更加清晰。他的“视野”中,那片被灰白色能量茧房包裹的区域之外,那种凝滞、沉重、带着污浊“黏性”的异常能量氛围,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却在能量感知层面无比明确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稠。
仿佛有无形的墨汁,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茶馆这片孤岛缓缓渗透、包围。王胖子那团在外围游弋的能量光晕,移动的速度似乎也放缓了一些,显得更加警惕和谨慎,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
苏小婉小巧的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全部的感知都聚焦在辨析那令人不安的“黏浊”能量上。那种阴冷、污秽、带着隐隐腥气的能量质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带有恶意的触须,正在不断试探、摩擦着匿影阵的能量边界。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这片黏浊能量的深处,似乎隐藏着几个更加凝聚、更加晦暗、充满了暴戾气息的核心波动,如同潜伏在浑浊水下的掠食者,正用冰冷的目光窥视着他们的堡垒。
“老周爷爷……”苏小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细弱蚊蝇,“那……那些‘东西’……好像越来越近了……而且,有好几个……很强的……”
老周没有回头,依旧死死盯着石台上的阵眼珠,他那枯瘦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浑浊的眼底,那两簇冰冷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经验告诉他,苏小婉感知到的没错,敌人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包围和能量压制,攻击,很可能就在下一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石台之上,其中一颗原本稳定旋转、对应着云芷离去方向的阵眼珠,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阵极其刺目、甚至带着一丝紊乱的强烈白光!
那光芒是如此耀眼,瞬间将整个小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甚至刺痛了林清源紧闭的眼皮和苏小婉的双眼!
紧接着,一股庞大、急促、充满了激烈战斗波动和一丝难以掩饰焦灼的精神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沿着某种无形的联系,轰入了老周、林清源和苏小婉的脑海之中!
这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破碎的画面和强烈情绪的直接冲击——
画面剧烈晃动,光影交错,充斥着爆炸的轰鸣和能量对撞的刺耳尖啸!背景是错综复杂、布满铁锈和污水的巨大地下管道,正是竹根巷的环境!
云芷的身影在其中高速移动,灰白色的能量如同怒海狂涛,将数道袭来的凶狠攻击强行震散。但她的对手绝非庸手!至少有三道散发着强悍煞气的身影在围攻她,其中一道,赫然是赤发鬼那标志性的、燃烧着暗红色阴煞火的身影!他狂笑着,双拳挥出,带起滔天火浪,与云芷的灰白能量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毁灭性的冲击波!
石坚和阿飞也在苦战,他们各自被两名以上的玄阴宗精锐缠住,虽然暂时未露败象,但明显处于下风,只能勉力支撑,身上已然挂彩!
画面破碎,切换。是云芷在激烈的交锋间隙,强行分出一缕神念,凝聚成一道急促的意念信息,如同带着血沫的嘶喊,狠狠砸入留守三人的意识:
“中计!求救为饵!陷……阱!赤发鬼主力在此!勿……来援!守……住茶馆!我们……被拖住了……短时内……无法回援!!”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那颗爆发出刺目白光的阵眼珠,光芒如同被掐断的电源般骤然黯淡下去,旋转也变得极其缓慢、滞涩,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甚至连珠体表面都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纹!
传讯中断了!
小房间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死寂更加可怕的、绝对的冰冷和死寂!
苏小婉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连一丝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小小的身躯。
林清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椎瞬间冲上了天灵盖,让他头皮发麻,四肢冰凉!脑海中嗡嗡作响,只剩下云芷那带着焦灼和无力感的最后意念在疯狂回荡——
“中计!求救为饵!”
“赤发鬼主力在此!”
“短时内……无法回援!!”
假的!果然是假的!老周的担忧,成了残酷的现实!这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赤裸裸的调虎离山之计!利用他们对同道的恻隐之心,利用云芷的强大和责任感,将她连同茶馆两名主力,生生拖在了遥远的竹根巷,陷入苦战,无法脱身!
而此刻,茶馆之外,那凝而不散、越来越浓的煞气……真正的杀招,就在这里!赤发鬼恐怕只是牵制云芷的棋子,真正来攻打茶馆的,另有其人!或者说,赤发鬼在竹根巷的,也未必是全部主力!
他们四人,要独自面对玄阴宗真正针对茶馆的雷霆一击!
“嗬……嗬……”王胖子显然也通过某种方式接收到了这绝望的讯息,外围那团属于他的能量光晕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致愤怒、被戏耍的羞辱以及深不见底恐慌的剧烈波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显形咆哮,但残存的理智和云芷最后的指令——“守住茶馆”——像一道枷锁,死死勒住了他几乎暴走的冲动。
老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他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死寂的凝重。他看着脸色惨白、眼神却在一片空白后逐渐凝聚起某种决绝光芒的林清源,又看了看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苏小婉,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那颗表面出现裂纹、光芒黯淡的阵眼珠:“云芷前辈他们……短时间内,回不来了。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最后的审判,将四人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和希望,彻底击得粉碎!
茶馆,这座失去了最强守护者的空虚堡垒,如今彻底暴露在了群狼环伺的獠牙之下。而他们,就是这堡垒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屏障。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角落。
但在这极致绝望的冰冷深处,一股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火焰,也开始在林清源的眼底,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