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午后饺子宴残留的温馨余烬。城西又有同类失踪,现场残留玄阴宗特有的吞噬煞气——这绝非孤立事件,而是标志着玄阴宗的触角正在更加频繁、也更加肆无忌惮地伸向这片区域的明确信号。清平茶馆内刚刚升腾起的些许暖意,迅速被一层更浓重的阴霾所覆盖。
就在林清源握紧拳头,眼中冷冽之色闪动,王胖子脸色凝重,苏小婉眼中再现惶恐,云芷目光深沉地望向远方之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死气所笼罩的黑暗空间里,一场关于他们,尤其是关于林清源的对话,正在上演。
这里似乎是某个废弃多年的地下防空洞深处,又或者是一座古老墓穴的底层。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烈的腐朽气息和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凝聚了无数怨念与绝望的邪恶能量。墙壁上并非裸露的砖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的暗红色苔藓,这些苔藓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个广阔而诡异的空间。
空间中央,是一个由不知名黑色骨骼和扭曲金属搭建而成的、宛如某种邪异祭坛的王座。王座之上,慵懒地倚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袭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长袍,袍角逶迤在地,与地面上流淌的粘稠阴影融为一体。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皮肤苍白如同上好的瓷器,一双狭长的眼眸中,瞳孔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色的猩红,仿佛两潭凝固的鲜血,只是与之对视,便能感受到无尽的冰冷、混乱与贪婪。他周身没有任何夸张的能量波动,却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仿佛他就是这片黑暗领域的绝对主宰,是一切阴煞与死亡的源头。
他,便是玄阴宗宗主,将臣。
在将臣的王座下方,恭敬地匍匐着一个身影。这个身影体型壮硕,穿着一身破烂的、沾满暗褐色污渍的皮甲,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黑色,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色乱发,以及额头上生长出的两根短小而尖锐的黑色犄角。他周身散发着狂暴而不稳定的煞气,正是之前与王胖子、林清源交手,并最终被他们逃脱的那个黑僵——赤发鬼。
此刻的赤发鬼,全然没有了那晚的嚣张与暴戾,他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将头颅深深埋下,不敢直视王座上的存在,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敬畏:
“尊……尊主,属下……属下无能!前夜在交叉巷附近,本已捕获一个鲜活血食,却……却被清平茶馆的那两个家伙搅局,让他们……逃了。”
赤发鬼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带着回音,更添几分阴森。
王座上的将臣,猩红的眼眸微微转动,目光落在赤发鬼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赤发鬼感觉如同被万载寒冰包裹,连体内躁动的煞气都几乎冻结。
“清平茶馆……”将臣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赤发鬼的心头,“云芷那个女人的地盘……你惊动她了?”
“没……没有!”赤发鬼连忙回答,语气急促,“属下按照尊主吩咐,一直只在边缘区域活动,试探他们的反应。那晚出手的,只有茶馆里那个叫王硕的胖子和……另一个新面孔。”
“新面孔?”将臣的语调微微扬起,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
“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性僵尸,转化时间应该不长,境界似乎只是白僵。”赤发鬼回忆着那晚的情景,语气中带着一丝憋屈和疑惑,“但那小子……有点邪门。身法很灵活,懂得配合,最关键的是……最后属下追击他们时,那小子好像……好像能看穿墙壁,提前预判了属下的动作,才让王硕有机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逃脱!”
“看穿墙壁?”将臣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幽光。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原本慵懒的气息为之一变,整个地下空间的压力仿佛瞬间增大了数倍,连墙壁上那些蠕动的暗红色苔藓都停滞了一瞬。
赤发鬼感受到这股压力,身体伏得更低,几乎要嵌入地面:“属下不敢隐瞒!虽然很短暂,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绝不会错!而且……而且那小子身上的气息也有些奇怪,明明只是白僵,但能量的凝练程度和对力量的控制,远非同阶可比。”
将臣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那冰冷的扶手,发出叩叩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僵之境,便能初步觉醒感知类的能力……还能在实战中运用,虽不成熟,但已显潜力。”将臣低声自语,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云芷……你倒是捡到了一个不错的苗子。难怪最近‘清平茶馆’那边的气息,似乎比以往要‘活跃’那么一丝。”
赤发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着问道:“尊主,您的意思是……那个新生的家伙,潜力很大?”
“岂止是很大。”将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能在初入白僵便觉醒能力,并且并非单纯的力量强化或元素操控,而是更为稀有的感知类……此等天赋,万中无一。若是放任其成长,假以时日,恐怕又将是云芷麾下一条难缠的忠犬。”
赤发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狠厉:“尊主,既然如此,不如让属下带几个弟兄,趁他还没成长起来,直接踏平那清平茶馆,把他……”
“愚蠢!”将臣冷冷地打断了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云芷那个女人,沉眠千年,底蕴深不可测。她布下的阵法,连本座都要费些手脚。强攻?代价太大,而且必然会引起天师府那些苍蝇的注意。打草惊蛇,殊为不智。”
赤发鬼被将臣的气势所慑,再次低下头:“属下愚钝!请尊主示下!”
将臣重新靠回王座,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透过无尽的黑暗,窥视着远方那座看似平凡的古旧茶馆。
“一个天赋异禀的新生儿,云芷必然极为重视,会倾力培养,也会严加保护。”将臣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既是她的优势,也可能……成为她的破绽。”
“破绽?”赤发鬼不解。
“越是珍视的东西,就越害怕失去。”将臣的指尖萦绕起一缕如同黑色小蛇般游动的精纯煞气,“云芷想为这些懦夫寻找一条不依靠吞噬和血腥的道路,真是天真得可笑。但正是这种天真,让她和她庇护的那些废物,有了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将臣的目光再次落在赤发鬼身上:“那个新生儿,叫什么名字?”
赤发鬼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晚听到的零星对话:“好像……王硕那胖子叫他‘清源’。”
“林清源……”将臣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印下来,“很好。赤发鬼,接下来,你的任务变了。”
“请尊主吩咐!”赤发鬼精神一振。
“停止对边缘区域那些无关紧要目标的猎杀。”将臣的声音冰冷而清晰,“集中人手,动用一切隐蔽的手段,给本座盯死‘清平茶馆’,尤其是那个叫林清源的。本座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能力具体是什么,极限在哪里,云芷是如何训练他的,他的性格弱点,甚至……他和茶馆里其他那两个废物的关系如何。”
赤发鬼眼中闪过一丝明了:“尊主是想……”
“云芷不是想保护他吗?不是想把他培养成对抗我们的希望吗?”将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那我们就帮她一把。让她亲眼看着,她寄予厚望的‘希望’,是如何一步步被引向绝望,是如何在痛苦和背叛中,主动投入黑暗的怀抱……或者,成为我们最美味的食粮。”
一个以林清源为核心的阴谋,在将臣冰冷的话语中,悄然铺开。
“记住,要耐心,要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将臣最后命令道,“在他离开茶馆保护范围,或者在他们内部制造一些……小小的‘意外’和‘误会’时,才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本座要的,不是一个被摧毁的茶馆,而是一个被彻底扭曲、能为我们所用的……利器,或者,一盘能让本座修为更进一步的……大餐。”
赤发鬼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叫林清源的小子,在尊主的算计下痛苦挣扎、最终堕落的场景。
“属下明白!定不负尊主所托!”赤发鬼重重叩首。
将臣挥了挥手,赤发鬼如蒙大赦,恭敬地倒退着,身影迅速融入身后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空旷而阴森的地下空间里,只剩下王座上的将臣。他猩红的眼眸望向虚无,指尖那缕黑色煞气灵活地游弋着。
“纯净的灵魂,坚韧的心性,再加上罕见的天赋……真是完美的载体,也是……绝佳的催化剂。”将臣的低语在黑暗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云芷,你以为你找到了对抗黑暗的火种,却不知,这火种……最终会燃尽你所珍视的一切,将这片最后的净土,也拖入永恒的深渊。本座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阴谋的阴影,如同无声扩散的毒瘴,悄然笼罩向那座尚且沉浸在短暂温馨与坚定守护信念中的清平茶馆。而茶馆屋顶,对此一无所知的林清源,正即将迎来一个注定无法平静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