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传来的粗糙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锉刀刮擦着他新生而敏感的皮肤。过度清晰的黑暗视野中,每一处污渍、每一道裂纹都仿佛在无声地尖叫,嘲笑着他此刻非人非鬼的诡异状态。喧嚣的声浪——远处的车声、人语、虫鸣,近处自己体内血液(那粘稠、缓慢流淌的未知液体)的流动声、肌肉纤维的细微震颤声——依旧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冲击着他混乱不堪的神经。
林清源蜷缩在血泊与污秽之中,身体微微颤抖。他试图理解,试图接受这具陌生的、充满冰冷力量却又带着内部灼热的躯壳,试图厘清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和眼前这过于“真实”到令人作呕的世界。然而,一种新的、更为原始和强烈的感觉,正如同地下涌动的岩浆,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上涌,迅速盖过了所有的不适与恐慌。
那是一种……饥饿感。
并非胃部的空虚,也非对寻常食物的渴望。这是一种源自更深层、更本质的地方——他那刚刚重塑的、介于生死之间的能量核心,他那被强行转化的、渴求着特定“燃料”以维持存在的崭新生命形态的本能!
起初,只是胸口那道狰狞疤痕传来的一阵奇异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正在痂壳下生长、探寻。紧接着,这麻痒感迅速扩散至全身,与那股内在的灼热感融合在一起,化作一种难以忍受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的空虚与渴求。
他的喉咙干燥得如同沙漠中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摩擦的痛感。但这并非对水的渴望。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那静立着的素白身影——云芷。
在他的“新视野”中,云芷不再仅仅是一个宁静美丽的女子。她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而温润的光晕之中,那光晕并非视觉所见,而是他新生的、对生命能量极度敏感的感知所捕捉到的景象。那是一种……无比鲜活、无比充沛、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的“生机”!
而在这片浓郁生机的中心,最吸引他、最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她那纤细手腕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微微搏动着的青色血管。
血。
这个词如同魔咒,在他空寂的脑海中轰然回响。
不是记忆中腥咸的铁锈味,不是身下这滩早已冰冷凝固的暗红污渍。而是温热的、奔涌的、蕴含着磅礴生命精气的、活生生的血液!
他能“闻”到——隔着数米的距离,穿透空气中各种污浊的气味,一股极其淡薄、却无比清晰、带着致命诱惑力的甜香,正从云芷手腕的血管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那香气如同最顶级的甘露,如同濒死者眼中的绿洲,瞬间点燃了他体内那股灼热的空虚,将其转化为一种燎原的野火!
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口中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那变得尖利的犬齿,正不受控制地试图探出牙龈。一股狂暴的、纯粹的掠夺欲望,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从他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咆哮而出!理智、感恩、恐惧、人性……所有的一切,在这最原始的本能冲动面前,都变得如同纸糊的堤坝,摇摇欲坠。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沉“呜呜”声。双眼之中,原本就密布的血丝此刻如同活了过来,疯狂蔓延、加深,几乎将整个眼白都染成了骇人的赤红色,瞳孔收缩如针尖,死死锁定着那诱惑的源头——云芷的手腕。
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冰冷的指尖深深抠入地面的石板缝隙,留下清晰的痕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不断回荡、越来越响亮的念头:
咬下去!吸吮!将那温热的、充满生机的液体吞入喉中!填补这该死的空虚!
然而,就在林清源的本能即将彻底压倒残存理智,身体即将遵循那嗜血的冲动扑向云芷的千钧一发之际——
“嗬……!”
一声微弱却充满贪婪与恶意的嘶吼,从他侧后方的阴影中传来!
是骸十七!
那只被云芷一指击溃、断了一臂、本该奄奄一息的低阶僵尸,竟不知在何时,凭借着一股对“同类雏形”和新鲜血肉的顽强执念,如同一条垂死的鬣狗,用残余的单臂和双腿,一点点、悄无声息地爬到了距离林清源不足三米的地方!
它那双浑浊的暗黄色眼珠中,猩红的光芒因为极度的渴望而重新炽亮起来,死死盯住了正背对着它、全部注意力都被云芷吸引的林清源。在它简单而残暴的思维里,这个刚刚完成转化、气息还不稳定、散发着诱人“新生”气息的同类,是它恢复伤势、甚至可能获得一丝进化的绝佳补品!
骸十七猛地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嘴,粘稠的、带着腐臭的涎水从嘴角滴落。它用尽最后的力量,后肢猛地蹬地,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朝着林清源的后颈狠狠扑咬过去!那仅存的一只利爪,也同时抓向林清源的背心!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和僵尸特有的恶臭,如同冰水般瞬间浇灭了林清源脑海中大部分的嗜血冲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同源却充满敌意攻击时的、更加原始的本能反应——自卫,以及……反噬!
他甚至没有完全思考,身体就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吼——!”
一声比他之前任何声音都要低沉、充满暴戾的咆哮,从林清源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转过身,那双赤红的眼睛对上了骸十七疯狂而贪婪的视线。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新生力量驱动下的、最直接野蛮的反击!
他同样张开了嘴,露出那已然变得尖长的犬齿,不闪不避,迎着骸十七扑来的方向,一口咬向了对方抓来的那只残存利爪!同时,他那刚刚愈合、还带着疤痕的胸膛猛地一挺,一股灼热而阴寒交织的、尚未完全驯服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冲击,狠狠撞在骸十七的胸口!
“咔嚓!”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巷道中格外刺耳。
林清源的獠牙,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骸十七手腕处干瘪坚韧的皮肉,甚至咬碎了下面的骨头!而他那本能爆发出的力量冲击,更是将原本就重伤的骸十七如同破布娃娃般再次轰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残破躯体内逸散的煞气变得愈发稀薄黯淡。
一股腥臭、冰冷、却带着微弱能量感的液体,顺着咬碎的伤口涌入林清源的口中。那并非他渴望的温热鲜血,而是僵尸体内凝结的、混杂着煞气的污浊体液。
“呸!”
林清源下意识地松口,将口中那令人作呕的冰冷液体和碎肉残渣吐了出来,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和不适的表情。这种同类的“血液”,非但没有缓解他的饥饿,反而像是一桶油浇在了他渴望活血的火焰上,让他对那鲜活、温热的生命浆液产生了更加疯狂、更加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猛地转回头,赤红的双眼再次死死盯住了云芷。刚刚因为反击而短暂压抑下去的嗜血欲望,此刻以更加凶猛、更加不容抗拒的姿态,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忘记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忘记了她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忘记了一切。此刻,在他那双只剩下原始欲望的赤红眼眸中,云芷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食物!是能够填补他无尽空虚、平息他体内灼烧的唯一解药!
“嗬……血……给我……”
他嘶哑地、含糊不清地低吼着,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他冰冷的胸前。身体微微下伏,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所有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然后,他动了。
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疯狂的势头,猛地扑向了静立不动的云芷!目标,直指她那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白皙脖颈与手腕!
那双闪烁着疯狂与饥饿光芒的赤红眼眸,在过度清晰的黑暗视野中,划出了两道令人心悸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