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卫士瞥见名帖上“永安公主”四字,神色不禁一震,连忙行礼:“见过永……”
“无需多礼,我要见萨达王。”
“遵命。”卫士先将苏晏如引领至府内休息,随后急步赶往后院通报。
苏晏如刚品了两盏茶,便听到外面传来纷扰。
一行人朝这边走来,为首者身材魁梧,鬓发微霜,虽年近半百却依旧腰板挺直——此人正是掌控大半个草原的萨达部落首领,萨达王,亦是苏晏如的外公。
来人带着笑意大步走向苏晏如,仔细看了看她,忍不住赞叹:“好家伙,两年没见,我们家小萨其吉雅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萨其吉雅在草原上是“月光”的意思,这也是苏晏如母亲的名字。
“外公。”苏晏如立刻起身。
萨达王趋前一步,将她纳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溺爱地问道:“小月儿何时抵达?怎不事先通知外公,我好遣人迎接。”
“昨日方至,是与几位友人同行的,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实际上,她刚巧妙地摆脱了沈述白派遣来暗中保护她的人,这才得以独自一人来到萨达王府。
“现下居于何处?”萨达王引领苏晏如落座,对这个外孙女珍视无比,亲手剥了橘子递至她面前,细致询问。
萨达王是个典型的草原男儿,貌不惊人、肤色黝黑,幸而娶得一位美娇娘,子女们也是个个貌美如花。
若要说苏晏如与外公有何相似之处,唯有那对招风耳——萨达王生就一对招风耳,苏晏如也继承了一丝,耳朵略显外展,更显得脸庞精致。
“我住在锦衣卫百户所。”
话音方落,苏晏如便察觉到萨达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眉头紧蹙,显出不悦之色。
“你父皇一生精明,何以选婿如此失策?锦衣卫岂是佳偶?惜我对此婚事无力置喙。”
苏晏如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稍作迟疑后说道:“外公,实则沈述白为人并不坏,众人对他或许有些误解。”
萨达王闻言更是不悦:“岂有此理?我对他有何偏见?去岁他追逐一名南暻间谍至我府中,不由分说便要搜查,与我动起手来,还将我手臂划伤!”
说罢,他卷起袖管,露出臂上的疤痕。
苏晏如不由得心头一紧。
沈述白这愣头青,此事确实难以解释。
“那么……沈述白最终在您这儿找到那位细作了么?”
萨达王满脸怒火:“找什么?到最后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抱歉,便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回想起来,我真想将那家伙的脑袋拧下来!”
“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心里明白错了,但嘴里却难以启齿。”
萨达王冷哼一声:“我与他是势不两立!幸亏你对这门亲事也不满意,若是真的嫁给了那个家伙,我恐怕会气得死去活来!”
苏晏如嘴角微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为沈述白辩解。
萨达王关切地注视着她:“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从刚才起你话就少了许多,这与你平时的模样大不相同。”
苏晏如眼角微微颤抖——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要随声附和一起责骂沈述白吗?
“我没事。外公,您呢?府中一切都安好吗?”
“都好!你那几个表哥都已成家立业,你舅舅他们也都过得不错。你母亲呢?都已两年没来探望我了,她是不是又四处游山玩水去了?”
苏晏如微笑道:“并非如此,母亲这两年一直留在京城,对养花产生了浓厚兴趣,开辟了几亩花田,平日里就忙于种植花草、饲养蜜蜂。她说自己年纪渐长,不想再四处奔波。”
萨达王抚摸着白胡子哈哈大笑:“那丫头居然也会认老?这真是奇闻轶事!”
苏晏如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母亲其实还未满四十,但在那个年代,这个年纪已算是该享天伦之乐的年纪了。
跟萨达王聊了一会儿家常,苏晏如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外公,玉峰府是出什么事了吗?我进城时看到守卫特别严。”
萨达王闻言,面色略有不自然之瞬,旋即恢复笑意,解释道:“还不是因为南暻与我们大齐交兵,我担心有间谍潜入,故而加强了防备。”
苏晏如目光如炬,尽管萨达王掩饰得甚快,她还是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显然,萨达王并未对她吐露实情。
苏晏如轻摇扇子,淡然说道:“南暻已撤兵,外公无需过度忧心。再者,玉峰府内有锦衣卫百户所驻守,南暻谅不敢公然派遣间谍。”
萨达王挥了挥手,笑言:“不说这些了。你远道而来,我们祖孙俩应好好畅饮,我唤你舅舅及表哥表嫂们一同欢聚。”
萨达王热情洋溢地安排一切,硬是将忙碌于外的三位舅舅、五位表哥及表嫂们召集回来。
苏晏如与舅舅们相处融洽,然而与表哥们却显得有些生疏。
幸而几位表嫂皆是性格开朗的草原女性,餐桌上的气氛因而显得热烈。
尽管众人竭力营造轻松愉快的氛围,但苏晏如仍旧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紧张。
尤其是当一位副将急匆匆地进入,附耳向萨达王低语片刻后,萨达王的面色立刻变得凝重。
苏晏如不动声色地观察三位舅舅,发现他们神情愈发严肃,而几位表哥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苏晏如缓缓收回目光,轻轻低头啜饮着茶水。
萨达王轻抚她的肩头,温言道:“好孩子,你安心用餐,待会儿我让舅母为你安排住处,今后你就住在这里。我有些事务需要处理,老大、老二、老三,随我一同前去。”
苏晏如目送三位舅舅跟随外公离去。
餐厅内一时寂静无声,继而舅母和表嫂们又热情洋溢地邀请苏晏如继续用餐。
这顿午餐异常丰盛,犹如宫廷盛宴一般。
餐后,大舅母执意要带她去后院,告诉她母亲出阁前的居所一直保持着原状,希望她能住在那里。
苏晏如急忙辞谢——这份热情让她感到有些承受不住,她还是觉得在锦衣卫百户所更为自在。
虽未留宿,苏晏如还是在几位表哥离去后,陪伴舅母和表嫂们交谈了一会儿。
“我看玉峰府和王府的守卫都异常森严,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苏晏如询问。
大舅母轻轻摇头:“这我不甚明了,你大舅只是叮嘱我这几日不要外出。”
二舅母平日里对世事不甚关心,对此更是茫然无知。
唯有三舅母,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向外瞥了一眼,低声说道:“我听老三提起过,说是府中失窃了一件贵重物品。不过库房的锁并未被动过。”
大舅母轻啜一口茶,拭去嘴角茶渍:“或许失窃的是父亲房中的物品。”
“父亲素来节俭,他房中能有何等珍宝?”二舅母疑惑道。
三舅母轻笑一声:“我们的父亲可是掌握着草原十八部五万精兵的统帅,他房中哪怕一张纸片,也可能关乎重大机密。二嫂,你还能说他的房中没有珍宝吗?”
苏晏如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悄然深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