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两年来,朝廷非但未增税,反而减免了许多。
那么,大平山军械库中存储的武器,资金来源何在?
唯有可能是挪用了国库中其他款项。
苏晏如忽然联想到上午清点的物资,目光顿时变得森冷。
“你不会告诉我,那些物资送往前线只是虚言,你们带来的已经是国库中最后的存货了吧?”
林津安紧闭嘴唇,未发一言,但他投向苏晏如的眼神已泄露了答案。
苏晏如的猜测无误。
这几年,朝廷暗中设立军械库,国库之财已消耗殆尽。
“皇上的意图是,秋收之后,国库稍有盈余便挥师南征。谁料天灾不期而至,这已是国库所能提供的全部物资。”
苏晏如愤懑至极,无言以对:“真是昏庸!”
林津安默然不语。
毕竟,屯兵南境的计划出自皇上之口,知者寥寥。
若非洪水肆虐大平山军械库,他亦不知有此计划。
平复情绪后,苏晏如问道:“那么,你们怀疑此番有人故意煽动开闸泄洪?”
“非但怀疑,实则如此。”林津安说。
苏晏如面色凝重,“你们可曾发现什么线索?”
“一无所获,”林津安回答,“你猜想假扮你的那人和之前屡次陷害你的白衣人是否同属一伙?”
苏晏如轻轻蹙眉。
在未悉军械库一事之前,她确信两者为同伙,然而现在,她心存疑虑。
“不论此人与之前加害于你的是否同一人,可以确定的是,此人与南境必有勾结,甚至可能是南境派遣的细作。”
否则,南境怎会在泄洪次日便挥师而来?
即便无地震之灾,假扮她之人亦会设法令况强开闸放水,只是地震加剧了事态严重性。
林津安为苏晏如斟了一杯茶,“我此刻更忧心前线战事。粮草匮乏,军械尽毁,若真与南境交战,胜算难料。”
苏晏如却扬了扬眉:“这倒不必过分忧虑,黑骑军的威名尚在。”
昔日黑骑军能收复失地,将南境逐回荒原,敌军应有忌惮。
林津安深知她的想法,“你可能尚未得知,上月南境王庭发生内乱,南境王的四子弑父杀兄,篡得王位。”
“闻言,这位南境四王子自幼在狼群中长大,性情残暴,能驾驭狼群。荒原之上,狼群遍布,若他真的能驱使狼群,大月国将面临巨大威胁。”
苏晏如闻言,心中一震。
驾驭狼群?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能详。
“你打算在阳城逗留几日?”林津安询问道。
“原本打算多留几日,等待此处状况转好再行离去,然而……”
苏晏如话音未落,林津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她,“然而何事?”
“然而阳城的状况远比我预料的严重。”
国库已经无力供应粮食以救济阳城,不得不另谋良策。
“你打算如何应对?”林津安追问。
“向邻近的府城征集粮食。”苏晏如回答。
“谁将担此重任?众人皆知国库空虚,谁敢轻易献出粮食?若此时采取强硬手段,只怕会激起各方不满。”
此举措或许将引发民变,而当前的天齐国已无力承受更多动荡。
“谁种下因果,谁负责解决。”
林津安心头一震,“你莫非想让皇上去请求粮食?”
“有何不可?皇上的过失为何要由他人承担?难道仅仅因为他是皇上?”
林津安惊愕无言,“那你……你打算让皇上如何行事?”
“颁布罪己诏,向天下宣告。以皇上九五之尊的地位,真诚地认错,恳求百姓援助阳城。”
即便是沉稳如林津安,听闻此言也不禁大感震惊。
罪己诏?历史上几人能有此勇气?而且还要昭告天下,这岂不是让皇上自取其辱?
这丫头真想得出来,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这招真够狠的。
林津安深知苏晏如的性格,她既已出口,便必定付诸行动。
品茶完,苏晏如向他索要了纸笔。
林津安便为她磨墨,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她挥毫泼墨,直至给皇上写就一封建议信。
信成之后,苏晏如待墨迹晾干,小心翼翼地装入信封,将其封缄,交予林津安手中。
“这是何意?”林津安不禁后退一步。
“你代我送回京城,我的身份不宜暴露。”
林津安几乎要叹息:“若皇叔追究起来,首当其冲的可是我。”
苏晏如微微一笑:“他敢追究吗?”
林津安接过信件:“或许在这世上,唯有你,行事才让皇叔无从责怪。”
“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达京城,阳城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那你打算何去何从?”
“雁回关。”
林津安将信置于桌上,面露难色:“你去雁回关所为何事?”
雁回关位于平阳府与南境的交界,更是黑骑军西北大营的所在地。
“前去索债。”苏晏如边说边整理衣袍。
“索要何债?”
“此乃私事,你只需记得将信送回京城,我将启程。”
苏晏如步出屋门,走向自己的房间,尚未抵达门前,便瞧见尘风持剑守候在那里。
苏晏如步至其前,尘风立刻挺身直立。
“在此守候所为何来?可曾进餐?”
“已用。”
“既已进食,便去整理行装。”
尘风眉头紧蹙:“你这是要逐我离开?”
莫非因林津安的到来,她便不再需要自己,连他也要被遣散吗?
尘风情绪波动明显,苏晏如不由得感到诧异:“你在想些什么?我只是说我们一同离开此地。”
尘风一愣,面色略显尴尬:“去……去何方?返回京城吗?”
他的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苏晏如打算回京城找寻沈大人的情景。
“不,前往平阳府。”
苏晏如轻拍他的肩头:“去吧,整理一下行囊。”
尘风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到房中,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写信——如同往常一般,将苏晏如这一日的行踪和所作所为细致记录,放入信封,差人送往京城。
苏晏如行事果断,收拾妥当后便携带尘风离开了驿站。
当日午后,王珍珍与韩平安自城外难民营归来,才惊觉他们二人已经启程。
王珍珍愣住,韩平安却是眼圈泛红。
“我已竭力不拖累她,她为何还要舍我而去?”
“呜呜,我已长大,还能在城外为难民煎药。”
“姐姐,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为何抛弃了我!”
韩平安向着苍穹大声控诉。
王珍珍无奈地轻拍他的肩:“别再伤心,他们离去不久,现在追或许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