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国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挠着头说：“我平时喜欢小酌几杯，但班主不允许，我就悄悄在房里藏了几壶。没想到他一进来就发现了，结果就喝成了这般模样。”
苏晏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朝大圆脸上泼去。
大圆一个激灵醒来：“哪个混蛋……”
“混蛋在骂谁？”
“我我我，是我，我是混蛋。”
大圆正襟危坐于塌上，目光闪烁不定，战战兢兢地盯着苏晏如那似笑还嗔的神色，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小师叔，您交代的差事我已经办妥。我潜入窥视了桃夏的沐浴，确实见其腰间有一块显眼的胎记。”
苏晏如冷哼一声，语带讥讽：“等你来报，恐怕连残花都该败了。还不快些起身。”
大圆一边从塌上起身，一边理了理衣衫，尽量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向着彭国军施了一礼：“施主的美酒真是醇厚，不知可否赐我一壶携带……”
苏晏如闻言，眉头不禁皱了皱，生怕他再出洋相，急忙一把拉起他就走。
回到百户所，苏晏如一路上都对大圆置之不理，大圆则默默尾随，连呼吸都显得异常谨慎。
直至踏入百户所后院，大圆才小心翼翼地拉住苏晏如的衣袖，低声道歉：“小师叔，我认识到错误了。”
他生就一副凶煞之相，在旁人眼中，此时的他显得尤为不符，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与他格格不入。
然而，苏晏如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毕竟，他是自家的孩子，怎能始终与他计较？
“你错在何处？”
大圆如同做错事的孩子，细声细气地说：“我未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苏晏如轻轻用扇子敲了他的头：“你办砸的事情还少吗？我生气的是你深夜未归，跑去饮酒，你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没数吗？”
大圆摸了摸脑袋：“我已知错。”
见他头上微微泛红，苏晏如心又软了，无奈叹息，轻抚他光滑的头顶：“下次不准再犯。”
大圆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容：“谢谢小师叔，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了。”
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苏晏如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此长相，何来可爱？这孩子对自己的容貌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然而，她并未忍心打击他。
两人正欲继续前行，苏晏如忽觉有人接近，回首一看，原来是沈述白和尘风。
沈述白面无表情，经过时对苏晏如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瞥了大圆一眼。
尘风紧随其后，脸上带着沉重之色，又带着几分委屈地瞥了苏晏如一眼。
那两人从身旁走过，苏晏如不禁微微扬起眉头，紧跟着他们的步伐。
“指挥使大人，钱家的血案，您打算如何向圣上禀报？”
此案毕竟与她息息相关，更有那位身份神秘之人牵涉其中。
沈述白脚步稍顿，脸色冷漠地斜瞥了她一眼：“你如何称呼我？”
苏晏如眨了眨眼，有些迷惑：“……指挥使大人？”
沈述白胸膛起伏不定，冷冰冰地抛下一句“好”，随即掉头离去。
心中暗忖，独处时直呼其名，人前却改口尊称大人，分明是企图与他套近乎。
哼，他乃锦衣卫指挥使，哪能轻易中了她的计谋！
苏晏如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脸的困惑不解。
这沈述白是否因金蟾蜍之毒而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情绪反复无常，言辞又让人捉摸不透。
接下来的两日，苏晏如并未再见到沈述白，却几次遇见尘风和宋尹旗，他们正忙碌着料理钱家的遗事。
苏晏如倒是落得个清闲，每日便带着大圆不是游走于戏园观剧，便是逗留于茶馆聆听评书。
这日，两人又来到戏园看戏。
今日仍是彭国军唱主角，戏园的管事老者特意为他们预留了二楼上好的位置。
戏至中途，一阵馥郁的香气飘过，一个身着红衣的倩影轻轻地落座于他们的桌旁。
苏晏如一抬头，便瞧见冯小娘打扮得光鲜亮丽，身着轻盈纱裙。
小公子安好。冯小娘轻摇着团扇，笑容娇媚动人。
苏晏如微微扬眉，眼角瞥见身旁的大圆身姿僵硬，微笑着寒暄：真是不巧，你亦来看戏？
冯小娘目光一转，亦向止戈投去一眼：非也，我此行专为拜访。”
“哦？莫非是寻我，还是找大圆？”
大圆身体越发紧张，悄无声息地向远离冯小娘的方向移去。
冯小娘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轻轻叹息：“正是为了小公子您。”
“有何贵干？”
冯小娘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缓缓推至苏晏如面前。
苏晏如瞥见封面上书写的《水马起居录》四字。
她抬眼望向冯小娘：“此书何意？”
冯小娘用涂有红指甲的食指轻触书封：“特来向您赔罪。您吩咐我写的最后一篇文章，我实在难以落笔。”
苏晏如轻摇扇子沉思片刻：“莫非是指你与大圆那夜的事？”
大圆尽管目光紧锁楼下戏台，但全身僵硬如石，听闻冯小娘所言，额角已现薄汗。
苏晏如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家大圆分量不足，或是他的技艺未能让您满意？”
大圆脸颊泛起红晕：“小师叔！”
苏晏如斜了他一眼：“急什么？既已成事实，何惧人言？”
大圆满含委屈地瞪了苏晏如一眼，默默独自生闷气。
冯小娘目睹他们二人的互动，不禁微笑着轻抿了嘴角：“好吧，我还是说实话吧。那天晚上其实并未发生什么，因此我实在无法动笔。”
此言一出，大圆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露出欢快的神情：“小师叔你看！我早就说过我什么都没做嘛！”
苏晏如半信半疑地望向冯小娘：“真的吗？”
冯小娘婉然一笑：“绝无虚言。那晚，他一直在诵读《清心经》，我即便有意，也是无从下手。”
大圆傻傻地笑着，他那原本严肃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憨厚。
苏晏如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至于高兴得跟个傻瓜似的吗？”
冯小娘轻轻地拨弄着发丝：“这本起居录，小公子若喜欢便留下吧。今后我不再打算继续写这类东西，我想……”
她轻轻地笑了笑，目光诚挚，“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
苏晏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理解的笑容：“恭喜你。不过这起居录还是带回去吧，我并没有收藏这种东西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