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断魂岭,地势陡然下沉。空气中的硫磺味愈发浓烈,风雪也似乎被盆地中升腾的地热削弱,变成了冰冷的雨夹雪,淅淅沥沥地打在脸上,反而更添几分湿寒。
眼前是一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被称为“烬土”。焦黑的岩石裸露着,大地布满龟裂的痕迹,一些裂缝中甚至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散发出灼热的气息。稀疏扭曲的怪树顽强地生长在岩石缝隙中,枝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
这里的环境极端而危险,却也因此成了天然的屏障,阻隔了外界大规模的清剿,孕育了混乱城那样的法外之地。
叶青不敢大意。岭上的遭遇让他明白,追兵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加大了搜捕的力度。他必须更加小心,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和巡逻队。
他在焦黑的岩石和扭曲的怪树林中穿行,利用复杂的地形隐藏踪迹。饿了,就寻找一些耐火的苔藓或是捕捉生活在热泉附近的小型蜥蜴充饥;渴了,就饮用岩壁上凝结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冷凝水。条件艰苦,但比起断魂岭上的绝境,已算好了不少。
连日奔逃,精神高度紧绷,加上体内旧伤未愈,新添的狼爪伤痕又在恶劣环境下隐隐作痛,叶青感到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但他不敢停下休息太久,每一次闭眼,都仿佛能看到叶宏那双冰冷贪婪的眼睛,和云姨决绝的背影。
这一日傍晚,雨雪渐歇,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一丝残阳如血的光晕。叶青找到一处背靠巨大焦岩、相对干燥的凹陷处,打算在此过夜。他小心地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瘫坐下来,取出最后一点烤熟的蜥蜴肉,艰难地吞咽着。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身旁的焦岩石壁,上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和一些模糊的刻痕。起初他并未在意,但当他看到其中一道刻痕时,目光却猛地定格了。
那并非天然形成,也不是随意划刻。那是一道……剑痕!
痕迹已经很浅,几乎与岩石的纹理融为一体,但叶青天生剑骨,对剑的感应远超常人。他能感觉到,那道痕迹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剑意!
那剑意并不霸道,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看破虚空的寂寥与淡漠,仿佛是一位绝顶剑客,在无尽岁月前,随手一挥,留下的印记。
叶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道剑痕。
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岩石的瞬间,他浑身猛地一震!
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丝微弱剑意,竟如同钥匙般,引动了他体内沉寂的剑骨!一股难以言喻的共鸣感,从他骨骼深处升起!
刹那间,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焦黑的岩石和荒凉的烬土,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一道模糊的身影背对着他,手持一柄看似平凡的长剑,随意向前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但就在那一挥之下,虚空仿佛被无声地切开,规则崩碎,星辰黯淡!一种极致的内敛,极致的锋芒,蕴含着斩断一切、包括因果、时空的恐怖意境,深深烙印进叶青的灵魂深处!
这一剑,远超他所能理解的范畴,甚至超越了北燕王府叶家剑典的记载!那是近乎于“道”的痕迹!
“噗!”
叶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强行感悟远超自身境界的剑意,对他的神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幻象瞬间消失,他重新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
但就在这极度的痛苦中,一种明悟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识海!
他之前舞动锈剑,只是凭借本能和粗浅的剑术基础,从未真正理解什么是“剑”。北燕王府的剑道,追求的是凌厉、是霸道、是杀伐之术。而刚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剑意,却是一种境界,一种对力量极致的掌控和运用,是“意”重于“形”,是“心”驾驭“剑”!
虽然他连皮毛都未能掌握,但那一闪而逝的灵感,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身旁的锈剑。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舞动”它,而是尝试着将心神沉入其中,去感受它的“存在”,去沟通那沉睡在锈迹之下的……“意”。
锈剑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回应。但叶青却感觉到,自己与剑之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联系,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手握着一件死物。仿佛这柄剑,成了他手臂的延伸,虽然沉重而冰冷,却不再那么陌生。
他盘膝坐下,不顾神魂的刺痛,开始回忆、消化那惊鸿一瞥的剑意。同时,他尝试着按照那丝明悟,引导体内微薄的灵力,不再像以前那样粗暴地冲撞经脉,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温和地滋养、修复着受损的根基。
一夜无话。
当第二日黎明来临,雨雪彻底停止,烬土盆地在晨曦中展现出它苍凉而壮阔的景象时,叶青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微弱,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仿佛经过一夜的煎熬与感悟,他心中的某些杂质被剔除了,意志变得更加纯粹和坚定。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伤势并未痊愈,但灵力运转似乎顺畅了一丝,对身体的掌控也更为精妙。他看了一眼石壁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剑痕,深深鞠了一躬。
无论留下这道剑痕的是何方神圣,这份机缘,他铭记于心。
然后,他握紧锈剑,目光投向烬土盆地的深处。根据方向判断,混乱城,应该不远了。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但此刻的叶青,心中少了几分惶然,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冷厉。
他踏着焦黑的土地,继续前行。身影在苍茫的烬土上,显得孤独而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