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烬土盆地染成一片昏黄,混乱城如同苏醒的巨兽,各种喧嚣声浪在暮色中愈发高涨。叶青却感觉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百晓楼听到的对话,像是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追兵的眼线已经遍布城中,他这样一个新来的、身负重伤的独行者,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太过显眼。客栈、酒馆这些地方绝不能去,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绝对隐蔽的藏身之所!
他压下心中的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混乱城龙蛇混杂,除了明面上的势力,必然存在着更阴暗的角落。那些连阳光都照不进的缝隙,才是他现在唯一的生路。
他想起了入城时经过的那些最肮脏、最混乱的贫民窟和地下区域。那里鱼龙混杂,秩序崩坏,反而是隐藏踪迹的最佳地点。
不再犹豫,叶青压低兜帽,专挑光线昏暗、污水横流的小巷穿梭,避开主干道和人流密集的区域。他像一道幽灵,在城市的阴影中快速移动,朝着记忆中最破败的城南区域潜行。
越往南走,建筑越发低矮破败,最后甚至变成了大片用破布、烂木板和废弃金属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贫民窟。这里的气味令人作呕,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浪者和底层修士。争斗和偷窃时有发生,但更多的人只是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渺茫的生机或最终的死亡。
在这里,叶青的装扮和状态反而不再突兀。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窝棚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无人注意的角落。
最终,他在一片窝棚区的边缘,靠近倾倒垃圾的悬崖边,发现了一个被废弃的、半埋在地下的地窖入口。入口被几块腐朽的木板虚掩着,周围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叶青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轻轻掀开木板,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腐臭味涌出。他屏住呼吸,侧身钻了进去。
地窖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间不大,地面潮湿泥泞,角落里堆着一些不知名的破烂。但这里足够隐蔽,也足够安静。
叶青靠在冰冷的土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暂时安全了。但饥饿、干渴和伤口的疼痛立刻再次袭来。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硬得像石头的狼肉干,就着体内微弱的水分,艰难地吞咽着。
必须想办法弄到食物、水和药物,否则躲在这里也是等死。可身无分文,又能如何?去偷?去抢?在这混乱城,对一个重伤之人来说,风险同样巨大。
夜色渐深,贫民窟并未完全沉寂,远处偶尔传来哭喊声、打斗声和癫狂的笑声,更添几分诡异。地窖外,老鼠窸窸窣窣爬过的声音清晰可闻。
叶青抱着锈剑,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沉睡,只能保持着半清醒的警惕状态。锈剑冰冷的触感,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有些恍惚之际,地窖入口处,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木板被挪动的声音!
叶青瞬间惊醒,全身肌肉绷紧,屏住呼吸,手握紧了锈剑剑柄!有人来了!
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钻了进来。借着入口处透进的微弱月光(贫民窟的光污染),叶青看清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小乞丐。小乞丐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据点。
小乞丐进来后,并未发现藏在阴影深处的叶青,自顾自地走到地窖另一个角落,从怀里掏出半个发霉的饼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叶青心中稍定,只是一个流浪的孩子。他正犹豫是否要现身,或许能从这孩子口中打听点消息。
突然,地窖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叫骂声!
“妈的,那小崽子肯定躲在这一带!给老子搜!敢偷黑蛇帮的东西,活腻歪了!”
“找到他,打断他的腿!”
是冲这小乞丐来的!叶青心中一紧。
小乞丐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吓得浑身发抖,饼子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惊慌失措地就想往地窖深处躲,正好对上了叶青从阴影中抬起的目光。
“啊!”小乞丐吓得差点叫出声,幸好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看看叶青,又听听外面越来越近的搜捕声,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叶青看着这孩子,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王府中挣扎求生的自己。他心中一动,对着小乞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藏身的更黑暗的角落。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但外面的叫骂声已经到了地窖口,他别无选择,连滚爬爬地躲到了叶青身边,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砰!”地窖口的木板被人一脚踹开!
“里面看看!那小子说不定就躲在这老鼠洞里!”
几道粗壮的身影堵住了入口,火把的光芒照射进来,在地窖内晃动。叶青将小乞丐完全挡在身后,自己则紧贴墙壁,融入阴影,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探头进来,火把扫了一圈,嘴里骂骂咧咧:“操!真他妈臭!全是垃圾,哪有……”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叶青和小乞丐藏身的角落!虽然光线昏暗,但火把的余光还是隐约照出了两团模糊的影子!
“在那边!”汉子厉喝一声,伸手就抓了过来!
避无可避!
叶青眼中寒光一闪,在那汉子手伸到的瞬间,猛地出手!不是用剑,而是并指如剑,蕴含着一丝微弱灵力和那新领悟的锋锐之意,精准地点在了汉子手腕的穴道上!
“呃!”汉子只觉得手腕一麻,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又惊又怒,“里面有人!动手!”
另外两人闻言,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冲了进来!狭窄的地窖内,顿时杀机弥漫!
叶青将小乞丐往角落里一推,起身迎敌!他不能让他们出去报信!否则他和这小孩都必死无疑!
地窖内空间狭小,不利于多人施展,反而给了叶青机会。他凭借灵活的身法和狠辣的攻击,与三名黑蛇帮的底层打手缠斗在一起。拳脚相交,闷响不断!
小乞丐蜷缩在角落,看着黑暗中那道如同鬼魅般闪动、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随着惨叫的身影,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希望。
战斗结束得很快。当最后一名打手被叶青用肘击碎喉骨,软软倒下时,地窖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浓郁的血腥味。
叶青拄着膝盖,剧烈喘息着,牵动了伤口,脸色苍白。连续击杀三人,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他走到地窖口,小心地向外张望,确认没有其他追兵后,迅速将三具尸体拖到角落,用垃圾掩盖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那个依旧在发抖的小乞丐。
孩子,有时候,也是最好的眼睛和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