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海洋星小岛，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也吹不散赛小息身上浓重的沮丧和自责。阿铁打的斥责和卡璐璐失望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他抱着膝盖，坐在离海水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小豆芽的漆黑海面，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绿色的小身影从深渊里瞪出来。小米安静地趴在他的脚边，感受到主人的悲伤，它也显得无精打采，时不时用脑袋蹭蹭赛小息的小腿，发出低低的“米咔……”声，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分担这份焦虑。
墨渊和鎏光被卡璐璐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略显粗糙但吸水的海藻勉强擦干了皮毛，此刻正蜷在离赛小息不远的一块背风岩石后面。
湿漉漉的感觉依旧难受，绒毛打绺，让墨渊觉得自己像只被遗弃的、脏兮兮的流浪猫。他听着赛小息那边压抑的抽泣声和小米担忧的叫声，内心那点因为被“遗弃”而产生的不爽，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小豆芽……那个整天咿咿呀呀、只会抢食和添乱的小家伙……现在在哪儿？
他知道剧情。他知道赛小息待会儿就会鼓起勇气，穿着那套可笑的潜水装备下去救人，并且成功。他知道小豆芽会平安无事。逻辑上，他没有任何行动的必要。躺平，看戏，等待剧情自行推进，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
但是……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小豆芽用叶子蹭他脸时的触感，闪过它吃到美味精灵蛋糕时幸福抖动的叶片，闪过它毫无心机地追着鎏光尾巴尖跑的天真模样。那不是剧情里冰冷的文字或图像，那是三个多月来，实实在在挤在一个软垫上分享食物和温度的“室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墨渊在心里嗤笑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酸溜溜的念头，但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却挥之不去。赛小息那个不靠谱的，万一……万一他下去找不到呢？万一剧情出了什么细微的偏差呢？万一小豆芽在遇到赛小息之前，就被那些发疯的利牙鱼……
他猛地甩了甩头，黑色的绒毛炸开，又因为潮湿而迅速塌下。不行。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他悄悄抬起头，琥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观察着四周。阿铁打在不远处抱着他的斩月双刀打盹，卡璐璐则在稍远的地方试图维修一个进水的小型设备。赛小息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
机会。
他用爪子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鎏光。金毛狐狸幼崽抬起湿漉漉的脸，金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我下去看看。”墨渊用意识传递信息，言简意赅。
鎏光愣了一下，随即意识里传来担忧的波动：“太危险了！而且你的伤……”
“装的。”墨渊打断他，“你在这里等着，别露馅。我很快回来。”
他没给鎏光反对的机会。趁着一阵海风吹过，卷起沙砾发出窸窣声响的掩护，墨渊小小的黑色身影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漆黑冰冷的海水中。
一入水，刺骨的寒意再次包裹全身。墨渊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他不能再维持这无用的幼崽形态了。需要力量，需要速度，需要能在水下行动和战斗的姿态。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那片被自我封印的、汹涌的暗影能量之海。不再压制，不再隐藏。
「嗡——」
以他为中心，周围的海水瞬间变得粘稠、黑暗！大量的暗影能量如同压抑了千年的黑色岩浆，轰然从他巴掌大的身躯内喷涌而出，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不断扭曲、膨胀的黑色巨茧！茧的表面，有灼热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游走、闪烁、炸裂，释放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这个过程极快，几乎是在他入水后的两三秒内完成。
“嘭！！”
一声沉闷的、被海水阻隔的爆响。黑色巨茧破碎，化作无数消散的暗影碎片。而从碎片中跃出的，已不再是那只软萌的黑毛球。
而是——夜魇！
他的体型变得修长而矫健，接近类人形态，却又保留着猫科的流畅与野性。通体覆盖着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黑色皮毛，只在关节处有着类似铠甲的暗紫色角质层。额头中央，一个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符文如同第三只眼，散发着冰冷的威压。
肩甲同样烙印着繁复的金色纹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对并非实体的、由暗影能量凝聚而成的“星图翼膜”，此刻在水中微微震颤，搅动着暗流，发出低沉的、如同空间被割裂般的嗡鸣。
他的四肢变得更加有力，爪刃弹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尾巴如同钢鞭，灵活地在水中摆动以保持平衡。
这才是他真正的战斗形态！暗影与战斗系的力量在他体内奔腾，带来久违的、足以撕碎一切的强大感。
没有时间适应。墨渊或者说夜魇那双浅琥珀色的竖瞳此刻锐利如刀，里面不再有丝毫懵懂，只剩下狩猎者的冰冷与专注。他动了。
「暗影遁形」！
他的身体如同墨滴融入更大的墨池，瞬间与周围黑暗的海水、礁石的阴影融为一体，气息彻底消失。只有那对星图翼膜在移动时，会在身后拖曳出极淡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金色光尾，转瞬即逝。
他在水下高速移动，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感知力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暗影能量让他对生命气息，尤其是负面情绪格外敏感。
很快，他捕捉到了目标区域——一片靠近海底珊瑚礁的混乱水域。那里，能量的波动异常狂暴。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隐藏在巨大珊瑚丛的阴影中。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几只利牙鱼和一条体型较小的钢牙鲨，正围着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圆润身影疯狂攻击！正是小豆芽！它躲在一块珊瑚石的缝隙里，但缝隙并不深，无法提供完全的保护。它的叶片上已经有了好几处明显的咬痕和撕裂伤，渗出的汁液在浑浊的海水中散开。它蜷缩着，发出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芽……”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而赛小息，似乎还没找到这里。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在墨渊心中燃起。他知道这些精灵是因为污染而痛苦失控，但看到那小东西被如此围攻，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压倒了他的理智。
“吼——！”
一声低沉压抑、却带着恐怖穿透力的嘶吼，直接从水中震荡开来！那不是幼猫的呜咽，而是属于暗夜狩猎者的宣告！
围攻小豆芽的利牙鱼和钢牙鲨猛地一僵，动物本能让它们感受到了来自上位捕食者的致命威胁。它们齐齐转头，看向阴影处。
那里，一双燃烧着暗金色怒火的竖瞳，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
下一秒，墨渊动了！没有使用消耗巨大的「噬影瞬杀」，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裂空狂爪」！
他的身影在水中化作数十道模糊的黑色残影，仿佛同时从四面八方发动攻击！利爪撕裂海水，发出“嗤啦嗤啦”令人牙酸的锐响！那些残影同步挥爪，密集的、缠绕着暗影与战斗系能量的爪风，如同无形的绞肉网，瞬间笼罩了那几只利牙鱼和那条钢牙鲨！
“砰！砰！砰！砰！”
连续数声闷响。那几只利牙鱼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爪击狠狠拍中，体表的鳞片碎裂，翻着白眼直接晕厥过去，像破麻袋一样被水流冲开。
那条钢牙鲨稍强一些，但也仅仅多撑了半秒，身上瞬间出现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影能量侵蚀着它的伤口，战斗系的电光让它浑身剧烈痉挛，最终也哀鸣一声，沉向海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墨渊的身影重新凝聚在珊瑚礁前，周身沸腾的暗影气焰让周围的海水都仿佛在燃烧、扭曲。他看了一眼沉下去的几只精灵，确认它们只是昏迷。他转过头，看向缝隙里的小豆芽。
小豆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它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与平时那只软萌小黑猫截然不同的黑色类人形精灵，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墨渊心头一滞。他下意识地想收敛气息，但战斗形态下的威压并非那么容易控制。他往前迈了一步，想看看小豆芽的伤势。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笨拙的划水声，以及赛小息那带着哭腔、模糊不清的呼喊：“小豆芽——！你在哪里——！小豆芽——！”
同时，他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但带着穿透力的“米咔！”，仿佛来自极远的水面，带着焦急和鼓励，像是在为赛小息指引方向，或者纯粹是为他打气。
赛小息来了。
墨渊动作一顿。他深深看了一眼缩在缝隙里、因为他的靠近而吓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小豆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不能再停留了。
他毫不犹豫，身形再次如同墨滴般消散，彻底融入阴影之中。「暗影遁形」发动，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他消失的下一秒，穿着滑稽潜水服、氧气面罩还起了点雾的赛小息，笨手笨脚地游到了这片珊瑚礁区域。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几只漂浮在水中、昏迷不醒的利牙鱼和钢牙鲨，吓了一跳，赶紧举起手中的探照灯，光柱在水下摇曳不定。
然后，灯光扫过了那个珊瑚缝隙。
“小豆芽！”
赛小息惊喜地大叫一声，猛地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珊瑚，将那个吓得魂不附体、遍体鳞伤的小家伙紧紧抱在了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我找到你了！”赛小息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他想起了下水前，小米在他身边焦躁地转圈，最后对着大海发出那声鼓励的鸣叫，心里更是涌起一股暖流：“小米，谢谢你，你也在为我加油对吧！”
小豆芽在熟悉的怀抱里，终于缓过神来，“哇”地一声（在水里变成了一串更大的气泡）哭了出来，叶子紧紧缠住赛小息的手臂，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它似乎想告诉赛小息刚才发生的可怕又神奇的一幕，但惊吓过度，加上语言不通，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委屈的“芽…芽…”声。
……
墨渊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岛上，在远离众人的一处礁石后面解除了战斗形态。重新变回巴掌大黑毛球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强行在非危急情况下变身并动用力量，对能量的消耗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他感觉喉咙发干，急需补充能量。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装作刚从某个角落“探索”回来的样子，慢吞吞地挪回到鎏光身边。
“怎么样？”鎏光立刻用意识询问，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没事了。”墨渊简短回应，趴倒在软垫上，把脸埋进爪子间，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赛小息找到它了。”
他没提自己出手的事，也没提小豆芽被他吓坏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远处海面哗啦一声，赛小息抱着小豆芽，狼狈却兴奋地爬上了岸。
“我找到了！我找到小豆芽了！”他高举着怀里绿色的小精灵，像是赢得了全世界。小米第一个冲了上去，围着赛小息和小豆芽雀跃地跳来跳去，“米咔！米咔！”地叫着，表达着自己的开心，还用头轻轻蹭了蹭小豆芽受伤的叶子，仿佛在传递安慰。
卡璐璐和阿铁打闻声围了过去。卡璐璐赶紧拿出医疗喷雾给小豆芽处理伤口，阿铁打虽然还是哼了一声，但脸色缓和了不少。“干得不错，赛小息！还有小米，你也在岸上担心坏了吧？”
小豆芽在卡璐璐的照料下渐渐平静下来，但它偶尔会偷偷望向墨渊和鎏光所在的方向，尤其是在看墨渊时，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残留的恐惧和极大的困惑。
它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可怕的黑影，和平时总是懒洋洋、偶尔会让它抢走蛋糕的小黑，有着某种……相似的感觉？当小米靠近它时，小豆芽会下意识地朝小米身边缩一缩，仿佛能从这只散发着温和光系气息的精灵身上找到安全感。
墨渊对此心知肚明，但他选择无视。他闭上眼睛，假装因疲惫和惊吓而睡着，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守护，似乎并不总是带来温暖的依赖。有时，也会留下冰冷的爪痕与无法言说的隔阂。但，他并不后悔。至少，那个吵吵闹闹的小家伙，平安回来了。这就够了。
他听着赛小息兴奋地讲述自己如何“英勇”地潜入深海、“独自”面对危险（自动忽略了那些昏迷的精灵），最终“成功”救回小豆芽的经历，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又有些释然的弧度。
躺平的路上，看来偶尔也得伸伸爪子，免得……某些东西，真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