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补充道:“龙涎香本是名贵之物,可它与您安胎药里的‘白术’药性相冲,长期吸入不仅会消解安胎药的功效,若是剂量再大些,更是会直接损及胎气,让胎儿不稳。奴婢已将这香灰妥善收好,这便是最直接的凭证。”年世兰拿起瓷罐,凑到鼻尖轻嗅,果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她猛地将瓷罐拍在桌上,眼中寒光乍现:“好个阴毒的妇人!表面装得端庄贤淑,背地里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安陵容,你把这东西好好收着,待时机成熟,本宫定要让她百口莫辩!”安陵容连忙应下,将瓷罐小心收好,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虽依附年世兰,却也清楚这场算计里,没有谁是真正的干净人。
皇帝很快便从苏培盛口中听闻了“敬妃宫中申领剧毒草乌头”的消息。彼时他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闻言手中的朱笔一顿,墨点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片。年世兰怀的是他盼了许久的龙胎,近日安胎药出问题本就让他心烦,如今又牵扯到敬妃,他当即搁下朱笔,沉声道:“传敬妃冯若昭即刻觐见。”
敬妃接到旨意时,正在宫中廊下打理一盆刚送来的秋菊,指尖还捏着小巧的竹剪,正要修剪枯叶。听闻皇帝召见,竹剪“当啷”一声掉在青砖上,她浑身猛地一颤,方才还轻柔摆弄花枝的手,此刻指尖竟有些发僵。她强作镇定,吩咐宫人收拾好散落的工具与花盆,自己则匆匆回屋换了一身素净的牙色宫装,连首饰都只戴了一支素银簪子,快步赶往御书房。殿内气氛凝重,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吓人,敬妃一进门便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尽量平稳:“臣妾参见皇上。”皇帝盯着她,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冯若昭,上月十五,你宫中申领草乌头,是何用处?”敬妃心头一紧,却依旧强辩:“皇上明鉴,那草乌头确是给宫中一个体寒的宫女调理身体用的,臣妾特意嘱咐过,只给了少量,绝无害人之心。”“少量?”皇帝冷笑一声,“那领药的太监为何连夜潜逃?”敬妃身子微微一颤,指尖在袖中死死攥着帕子:“回皇上,那太监许是家中真有急事,才仓促回乡,绝非畏罪潜逃。臣妾愿以六阿哥的性命起誓,绝无半句虚言!”皇帝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锐利如刀,似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敬妃跪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却始终不敢抬头。最终,皇帝终是没当场定罪,只冷冷下令:“此事尚未查清,你先回宫中闭门思过三日,不得会客,不得与外界传递消息。”
敬妃失魂落魄地回到宫中,殿门一关,她便再也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闭门思过”四个字,看似是从轻发落,实则是皇帝对她起了疑心的信号。她在宫中无儿无女,唯一的依靠便是六阿哥的抚养权,而这份抚养权,全凭皇帝的信任支撑。一旦皇帝信了她有害人之心,别说六阿哥保不住,她自己的位份甚至性命都要难保。越想越慌,敬妃的眼神渐渐变得疯狂,她猛地站起身,唤来心腹侍女晚晴:“你听着,今晚趁着夜色,去内务府把上月十五的领药记录偷出来销毁,绝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只要没了账册,他们就算怀疑也拿不出实据!”晚晴吓得脸色发白:“娘娘,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敬妃狠狠瞪着她:“事到如今,要么销毁证据活命,要么等着被人拖去陪葬!你自己选!”晚晴被她眼中的狠厉吓得一哆嗦,终究还是应了下来:“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可敬妃不知道,她的慌乱与算计,早已在宜修的掌控之中。剪秋早在她闭门思过的那一刻,便安排了两个得力的宫女,乔装成洒扫的杂役,日夜盯着景仁宫偏殿的动静。当晚,晚晴换了身灰布衣裳,借着夜色的掩护溜出偏殿,刚拐进内务府的抄手游廊,还没摸到账房的门,便被两个突然窜出的人影按倒在地,嘴里塞进了布条,连一声呼救都发不出来。
消息传到景仁宫时,宜修正陪着六阿哥在窗边写字。六阿哥握着小狼毫,一笔一划地写着“平安”二字,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宜修看着纸上的字迹,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听到剪秋在耳边低声禀报“晚晴被拿下了”,她手中的狼毫轻轻一顿,在纸上落下一个圆润的墨点。
剪秋见左右无人,又往前凑了凑,嘴唇几乎贴到宜修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娘娘,翊坤宫那边还特意提了一句,务必让娘娘您设计拦住太后娘娘。否则若是太后娘娘闻讯赶去,念着往日情分有心护着敬妃,那咱们前前后后的心思可就真算白费了。”
宜修指尖挺着微凉的笔杆,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冷光,面上却依旧平静。她放下笔,用丝帕擦了擦六阿哥的小手,柔声吩咐嬷嬷:“带阿哥去偏殿吃些点心,仔细看着些。”待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宜修才转向剪秋,语气平静无波:“知道了。你先去安排昌贵人,让她去翊坤宫一趟,就说她‘昨晚起夜,恰巧在内务府附近看到了敬妃的侍女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记住,让她多说些细节,越真越好。”
待剪秋领命退下,宜修重新拿起狼毫,蘸了蘸墨,目光落在纸上那个突兀的墨点上,指尖细细碾过,墨渍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圈,像极了眼下这盘不得不收的局。片刻后,她抬眼唤来侍立在廊下的另一名心腹侍女染冬,声音压得平稳无波:“去寿康宫一趟,就说本宫为江南旱情忧心,有要事求见太后,务必请太后今日得空见一面。”特意点出“江南旱情”,便是要让太后那边先有个底,省得传召时多生波折。
染冬领命而去,宜修又拿起丝帕,细细擦了擦六阿哥方才握过的狼毫笔杆,直到木纹里的墨渍都擦得干净,才俯身揉了揉刚写完字的六阿哥的头顶,柔声道:“弘景乖,待会儿跟额娘去给太后祖母请安,好不好?”六阿哥懵懂点头,小手还攥着刚写的“平安”字帖。宜修示意宫人将笔墨收起,又让嬷嬷给六阿哥换上厚实的锦袄,才静候染冬回话。不多时,染冬回来复命,说太后已在暖阁候着。宜修牵着六阿哥的手起身,理了理自己与阿哥的衣摆,鬓边的东珠步摇轻轻一晃,映着窗棂透进的光,亮得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