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年世兰手中的银箸“当啷”掉在桌上,韵芝更是吓得手一抖,汤勺险些砸在碗里。年世兰回过神,眉头拧得死紧,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冯若昭?当年是本宫在皇上面前替她进言,才让她得了侍寝的机会,后来她有孕,又是本宫数次挡下皇后暗中的算计,才保得她平安生下弘景。她怎么敢反咬本宫一口?”
“娘娘只念着旧情,却忘了后宫最是薄情处。”安陵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字字清晰如刀,“去年大封六宫,满宫里有资历的主位,独独敬妃与齐妃没能晋封贵妃。论辈分、论诞育皇子的功劳,她们哪点差了?可贵妃之位本就只设两位,皇上又偏心娘娘您,最后只封了您一人为华贵妃——这份落差,敬妃岂能甘心?”
她顿了顿,见年世兰眼中已有了动摇,又补了致命一击:“何况,当年敬妃诞下六阿哥满月,本就该晋封妃位,是皇后借着西藏叛乱、国库吃紧的由头拦了下来。她心里恨皇后,可更恨的是,这大封六宫是娘娘您提议的,最后独得尊荣的也是娘娘您!她若要报复,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挡了她路的您啊!”
年世兰坐在椅上,指尖冰凉。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她望着桌上渐渐冷却的菜式,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得干净,只剩寒星般的厉色。
“她既敢动这种心思害本宫的孩子,那本宫便容不得她了!”
年世兰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缓缓抬手,指尖在描金瓷盘边缘重重一磕,清脆的声响里,是再藏不住的杀意与决绝:“冯若昭也算本宫一手提拔,如今倒学会了背后捅刀——她真当本宫这华贵妃的位置,是凭皇上恩宠坐得稳的?”
安陵容适时垂下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惧与认同:“娘娘息怒,只是敬妃毕竟育有六阿哥,又是宫里的老人,若没有十足的证据,贸然动她怕是会落人口实,反倒让旁人说娘娘容不下旧人。”
“证据?”年世兰冷笑一声,抬眼扫向侍立一旁的韵芝,“去查!本宫安胎药的药材是从哪宫库房领的,煎药的宫女跟敬妃宫里有没有牵扯,还有前几日冯若昭派人送来的那罐蜜饯,里头是不是掺了别的东西——但凡有一丝蛛丝马迹,都给本宫挖出来!”
韵芝连忙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定不会放过半点可疑之处。”说罢便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二人,年世兰端起早已凉透的桑葚饮子,却没喝,只盯着杯底沉落的果肉,声音冷得像结了霜:“本宫倒要看看,她没了晋封的指望,难道还想毁了本宫的孩子不成?”
安陵容见她怒意正盛,又轻轻添了一句:“娘娘,敬妃素日与皇后走得不近,可这次若真是她下的手,说不定是想借娘娘失子之痛,陷害皇后,她自己坐收渔利——毕竟您若失了龙胎,皇上的心思或许就会分到六阿哥身上,她的位份说不定也能再往上挪挪。”
这话正戳中年世兰的痛处,她猛地将杯子掼在桌上,汤水四溅:“好个如意算盘!可惜她算错了,本宫的孩子动不得,本宫的位置更动不得!”她看向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算计,“馨嫔,你素来心细,这事还得劳你多帮衬着些——若能揪出冯若昭的把柄,将来本宫在皇上面前,定会为你多说几句好话。”
安陵容立刻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又恳切:“娘娘言重了,臣妾本就该为娘娘分忧。您放心,臣妾会留意敬妃宫里的动静,定帮娘娘查明真相,还您和腹中龙胎一个公道。”
年世兰几不可察地点了头,指尖在桌面重重一敲,压过了窗外落叶的乱响。她收回投向暮色的视线,眼底只剩一片寒凉,声音平静却极具威慑:“冯若昭,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次日,李自徽彻查之下,果然在咸福宫送来的蜜饯中,检出了足量的京墨。此药味辛、性平,归心、肝、肺经,功擅止血、消肿,原是用于女子产后恶露不尽、胞衣不下之症,以助瘀血排出。然其行散之力颇强,孕妇服食则易扰动胎元、损伤胞脉,致冲任不固而见下红之症。铁证在前,敬妃那深沉的歹毒心思,算是彻底坐实了。
年世兰听着底下人的回禀,端着茶盏的手稳如泰山,盏中茶水却止不住地微微晃漾。她垂眸盯着水面映出的模糊影子,声音轻得像风过回廊的叹息,字字却裹着刺骨的寒意:“咸福宫的蜜饯,敬妃的‘心意’……看来,是该让她明白,有些手,伸得太长,是要断的。”
“娘娘,”韵芝上前半步,眼底满是不解,“昨儿个馨嫔娘娘便提点过,说敬妃怕是没安好心,如今果然应验了。您打算……”
年世兰指尖在素白瓷盏边缘轻轻摩挲着,眸光沉沉。那盏中盛的原是温润的安胎汤药,此刻却映得她眼底愈发幽深。她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敬妃在宫里经营这些年,根基不浅,单凭我一人,未必能一击即中。”话锋陡然一转,她眼底冷光乍现:“但皇后最恨旁人借子嗣作文章,若让她知晓敬妃想借我的孩子栽赃构陷,定会动怒。我这便去见皇后,联手除了这颗眼中钉。”
年世兰草草用了早膳,便与安陵容并肩往景仁宫去给皇后请安。一进殿,便见棋常在与欣贵人仍是老样子,彼此间横眉冷对,气氛僵着。倒是齐妃,见了年世兰连忙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口称:“贵妃金安!”
年世兰素来知晓齐妃心性单纯,无甚坏心思,又是宫中熬了多年的老人,此刻想起自己先前为算计三阿哥弘时,心底不免掠过一丝愧疚。她忙伸手虚扶,温言让齐妃起身免礼。
另一侧的冯若昭却是另一番光景,她一瞧见年世兰,眼神便有些闪躲,神色里藏不住的慌乱。年世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故作未见,依旧是那副笑语盈盈的模样,抬手示意众人都起身。
昌贵人乌雅碧檀见年世兰一身贵妃正装,珠翠环绕,绿鬓乌发,气派逼人,不由得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开口:“咱们华贵妃娘娘好大的气势,这通身的珠光宝气,差点都要把这景仁宫的光彩给压下去了。”
年世兰闻言回头,目光直直锁向乌雅碧檀。她心中冷笑:这十七岁的小姑娘,不过是仗着乌雅氏的家世与太后的庇护,便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偏这也是她的算计——先撕破脸,倒叫自己碍于太后颜面,一时半会儿动不得她。想通此节,年世兰索性笑得豁然,反唇相讥:“昌贵人倒是好规矩、好体统。这身柿红色宋锦衣裳也确实鲜亮惹眼,只是不知这般穿着,是否冲撞了中宫皇后?”